莫晚庭闻言,轻叹一声,转头看了看姜少棠,见他沉着脸不说话,便回眸再看傅铭,严声劝道。
“傅铭,你为何一定要跟来呢?我早同你说过,此行凶险,稍有不慎,你随时可能丧命……”
话音未落,傅铭颤着手,坚定又道。
“殿下,属下也说过,属下不怕死。”
“……”
莫晚庭沉默,一时间,他不知该不该同这个“不怕死”的属下坦白,其实自己正是因为“怕死”,才踏上了这一行程。
他沉了沉眸,想了想,说道:“生命诚可贵,我也时常同你们说,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不是无谓,殿下。”
傅铭答得很快,可声音却已哽咽。他似是做了个决定,缓缓放下刀,抬起眸,仰望莫晚庭,颤颤发声。
“殿下或许记不清了,属下的命,是殿下救来的。十年前,属下的家乡爆发山洪,一夜之间,村庄被泥沙和石块填埋,是殿下恰巧路过,将属下拉出泥潭,救了属下一命。”
听着傅铭的话,莫晚庭略微惊颜,思绪开始回想。
十年前……山洪……
莫晚庭心中默念,记忆慢慢涌现。
十年前,他确实是遇见过一场山洪。
那一回,也是他首次随师尊外出猎虫,两人奔赴西北地区,灭了隐于边角城镇的一虫,返身归主城时,却在路上看到一被山洪掩埋的村庄。
那时大雨刚停,山洪带来的泥沙还在流动,可诺大一个村庄,却死寂一片。
一眼望去,泥沙盖过万物,屋顶、树木,甚至是坡上小亭,几乎全埋了,没有半分生机。
年幼的莫晚庭看着眼前一幕,心中似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无法呼吸。
凉风吹过,忽然间,他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侧身往泥沙中探去,姜少棠发觉,一把将他拉回。
“人已经死了,你下去作甚。”
“师尊,我好像,听见那处有哭声。”
莫晚庭伸手指向侧方一颗近乎被掩埋的树,姜少棠抬眸看去,片刻后,目色一紧,跃身欲飞去。
就在此时,莫晚庭拉住他,凝眸诚恳道:“师尊,带我去。”
姜少棠看了看他的眼眸,没说话,回身将人揽起,一霎飞向那树旁。
莫晚庭附身细看,果真看到泥沙中有一只微微颤动的手。
“师尊,放我下去一些。”
姜少棠一手揽住其腰,一手释出一缕灵光,灵光飞到下方,缠住慢慢下陷的身体,稍拉起来的瞬间,莫晚庭也抓住了那人的手。
“师尊!我抓住他了!”
莫晚庭惊道一声,奋力将人拉起。见他吃力模样,姜少棠又悄悄飞去一缕灵光,刹那间,那人整个身体被拉起,稳稳落在莫晚庭怀中,并咳嗽着吐出许多泥沙。
那人也是个孩子,看起来与莫晚庭一般大,两人将人救起后,送其去附近安全的村庄。
那孩子到了村庄便清醒了,紧盯着莫晚庭,声声道谢。
“不用谢,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莫晚庭关切问。
那人摇摇头,却见自己身上的泥将对方白洁的衣裳染得污浊不堪,又开始道歉:“抱歉,我将你的衣裳弄脏了。”
莫晚庭听闻,才注意到身上泥泞,柔声道:“不碍事,衣裳脏了可以换,你人没事便好。”
说着,他平静脱下外衣,转头看向姜少棠:“师尊,我们走吧。”
怎料此时,那人又追上来,拿过莫晚庭的脏衣裳,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泥沙,认真言:“你住在何处,我洗干净了,给你送过去。”
“……”莫晚庭一怔,而后看了看那衣裳,笑道,“我没有嫌那衣裳脏,只是我母亲若是见我弄脏了衣裳,下回可能便不让我出来玩耍了。”
那人听了,迟疑了一会儿,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还是问:“你住在何处?我可不可以去寻你。”
见他不肯罢休,莫晚庭回眸,弯眉答:“我住在主城,等你长大了,随时可以来寻我。”
……
往事追忆至此,莫晚庭蓦然回神,惊问。
“你是那个孩子?”
“殿下,是属下。”傅铭见莫晚庭想起,眸中水光愈加明显,“属下的家人在那场山洪中丧了命,属下一人不知往何处去,为了报殿下的恩,属下便徒步往主城去了……”
“……”莫晚庭顿了顿,不禁叹道,“傅铭,你若是想报恩,好好活着便好了。我救你,不是为了你能报答我,换做是任何人,我都会救。”
傅铭稍稍垂下眸,低声答:“嗯,我……属下明白,可正因如此,属下才想追随殿下。属下甘愿为殿下绵尽薄力,哪怕因此送命也在所不惜,请殿下,莫赶属下走。”
说完,傅铭又将刀举起。
莫晚庭彻底失了言。
而此刻,姜少棠沉着脸来到傅铭面前,再次剑指傅铭。
“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