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一面点头,一面笑道:“奶奶吩咐过,裴总领现下掌管府中家丁护卫,布料上该体面些。”
说话间,雪雁将腰间的钥匙取下递给账房平四。
鸳鸯笑着应下,瞧着库房上其中一把锁便是用雪雁腰间的钥匙打开的。她在老太太房里多年,何曾听过像雪雁这样的小丫鬟掌库发料。
瞧她钥匙随身,说话果断,竟不似代旁人言,更像是自己的主意似的。
见库房两侧大门打开,鸳鸯跟着雪雁的步伐将要进去,没想到雪雁进去了,自己却被小账房拦了下来,解释了句“按规矩库内闲人勿近”,便将她与身后的小丫鬟一并拦在门外。
小侍女没见过世面,不住往里张望,鸳鸯不言语,方才她倒也不是真的想进去,毕竟是府里老人了,怎会不知库房重地呢?
不过她仍是想试试。
她静静站在门外,视线不自觉落在库内那几架陈设之上。
熟悉的屏风挂画,花瓶摆件,她认得清楚,这些是几日前各院封闭前从老太太房里搬出来的旧物。
各院被官府瞧不上的东西,如今都进了贾府库房塞得有个半分满,可想见,荣庆堂该是多冷清。
木架子上有一半空着,但地上摆着好些个贴上了封箱纸条的大木箱,有的则没有。
就这么瞧着,府库虽然没有充盈感,但是一点也不似抄家后又遭贼寇雁过拔毛的感觉。
不多时,雪雁和平四各抱了好些个布匹出来,在府库前的长桌上一字摆开。
"这些都是从苏州带来上好的云锦、宋锦。奶奶说姑娘跟着老太太多年,眼光好,瞧瞧什么适合,便拿去裁制几身出来。"正
说着雪雁又翻出两卷暗光闪闪的毛料,"这是老爷从前在扬州任上时,西域来的海龙皮和银鼠皮,奶奶说兰哥儿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也该预备见冬袄,便一并做了。"
鸳鸯心里莫名觉得吃昧。
全府上下靠二奶奶一人支应,这样的料子一掷,不在显贵,而是看重。
“我先做几身布衣,毛料我先不取,我先琢磨一下再来领,免得弄坏了这么好的料子。”
雪雁只想了一瞬,便道:“好,我先记下,鸳鸯姑娘莫要忘了这事,免得叫我没将奶奶的差事办妥贴了。”
这说着,只听几声细琐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从前堂方向传来。
雪雁原先还弯腰看布,闻声回身叫平四将门掩上,朝那处望去。
鸳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须臾,只见裴总领先踏进了后楼。
他走得极快,步履生风,僧袍的袖摆飘飞。
本该是仙气飘飘,无奈脸色着实难看,冷得厉害。
“……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动补。是药三分毒,还需要我教你这个大夫吗?”
“那也不能太辛苦啊!姐姐管家已经够操劳了,练武怕不是要把她累趴下了!”一身素麻短褂好似披麻戴孝的姑娘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撅着嘴辩道:“你倒是给个准数,免得叫我……”
裴石瞧见库房前有人,不仅硬生生截了话头,还叫后面的卜旃差点没刹住,险些撞上他。
卜旃往前一探头,瞧见生面孔,也闭了嘴,一下子安静了。
雪雁放下戒心,笑着朝他们招手。
卜旃跟着裴石来到库房前,笑道:“这位标志的姐姐是咱哪院的姑娘,怎么先前未曾见过?”
雪雁浅笑道:“这是鸳鸯姑娘,现在领着绣房当差。”
“哦——”卜旃意味深长地拖了个尾音,笑眯眯地看了鸳鸯一眼。
鸳鸯心中不快,没有理会卜旃打量的眼神,微一侧身,对裴石道:“裴总领不如自己挑挑颜色花样,做出来的衣裳才合心意。”
裴石反倒觉得平四手里抱着的几卷布匹不错,“玄色或是其他深色的吧,免得被血弄脏了。”
他又翻了翻那两块有光泽的皮草,“这也是要给我裁衣裳的?”
雪雁又给裴石介绍了一遍:“……奶奶怕您早晚带人在外巡守冻着……”
“不用。”裴石看着这两块皮草的毛极密,一定是御寒防风的好料子,“不如给你家奶奶做两件衣裳,她身子弱,受寒怕是又要咳喘。”
“奶奶好心,你倒给推了?这不给面子!”
卜旃还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只觉得他不知好歹,“也是!你这阳气旺得升天,怕是天寒地冻都耐得住,穿这些好料子白白浪费了。”
雪雁只轻轻一笑:“总归要做冬衣的,我同奶奶说,看怎么裁制好。”
裴石斜睨卜旃一眼,语气平淡道:“我们正要去书房,我自己跟二奶奶说,免得叫你难做。”其实就是担心这小妮子要编排他。
说罢,他转身便上楼,一并将卜旃给带走了。
鸳鸯只得将手中挑出来的几匹颜色素雅的锦缎交还给平四,淡淡说:“便依裴总领的吧,我拿走那几匹深色素锦。样子我回头画好,让人送来。”
雪雁眼见平四一进一出,将落锁后的钥匙还给自己,点头道:“姑娘让账房登记了,让他们帮忙送去吧。姐姐慢走,我上楼伺候主子去了。”
鸳鸯点点头,看着雪雁快步与方才那两人一样,逐级而上,隐入楼梯的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