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阵外围,昨夜参会迟到的家丁正驮着湿-漉-漉的沙包袋在前面跑,他们身后则跟着十几人都是他们左右房的家丁。
他们气喘吁吁,步伐踉跄,汗如雨下,也不知道是饶了第几圈了。
黛玉瞧着天色才蒙蒙亮,日光都是冷的,这如何才能将着沙袋跑干啊?
她昨夜倒觉得小惩大戒挺不错的,如今瞧着,根本不是什么小惩罚啊!
“这些人怕是要跑到正午吧?”
裴石转头,才见黛玉他们几人。
他冷着脸道:“倒也不用,约莫两个时辰,便是这秋风也能叫这沙袋吹干了。”
两个时辰?那会也快到正午了!
黛玉欲言又语的,紫鹃瞧了瞧,便问:“裴总领,这些人若跑得太狠,今夜怕是连爬起来当差都没办法了,反倒得不偿失呢。”
若是黛玉开口,裴石许是还能好好说。
但是面对紫鹃,就算她是替主子问的,裴石却冷冷一哂:“妇人之仁。”
他一字一句,语气犹如刀子般锋利。
“错了事,便要受罚。哪有做错还讲条件的?今日若不跑疼了,改日又该偷懒了。”
黛玉张了张口,本想劝一劝,但话到舌边,只轻轻一叹。
“那便许他们中间停下来吃早饭喝口水歇歇,反正这早饭总归是要用的,沙袋要干也不是一会的事情。”
她本是好心提醒,不希望裴石往后在下人面前太难做人。
谁知她话音刚落,裴石便朝正院大声训话:“听到没你们这群王-八!奶奶大发慈悲给你们吃早饭!你们还不滚给二奶奶磕头谢恩。”
几个人一听,如蒙大赦,丢下沙包袋就快速奔到黛玉面前,吓得黛玉连连退了几步。
“谢奶奶!”
“奶奶就是再造菩萨啊!”
一群粗犷汉子扑通跪倒,或喊或哭,叩得额头砰砰作响,连贾兰都看呆了。
自己的一句“吃饭”只是寻常事,如今却像是施了圣恩。
原来裴石是连早饭不许他们吃。
毕竟,黛玉有点意识到,他训话的时候,好像……用词非常的……一言难尽。
她自幼也见过府中管事训人,可从未听过如此粗鄙狠辣之语。
裴石一脚踹向跪在最前面,也就是昨晚嘴硬说自己没听到通知的那家伙,看垃圾一般说:“还不快滚回去!”
见几人又跑回去要拿起沙袋,裴石还补充:“待会要是我摸到沙包袋还滴水,你们就去园里吃猪的泔水!”
这哪里是训人,更像是活活剥了这些人最后一层尊严,再逼他们自己一点点爬起来。
但偏偏,这种法子有用。
这话一出口,几人眼神立马变了。
“啊——!”
几个人愤愤不满地大喊着,跑得更快了。
一旁的贾兰悄悄咽了口唾沫,站得更直了些。
黛玉心中觉得不妙,要是贾兰跟着裴石练武,感觉会学坏啊……
黛玉正想着待会要叫裴石对兰哥儿注意措辞时,裴石便开口问了黛玉来意。
“我和大奶奶是……”
“裴总领,我想跟你习武!”贾兰非常主动,没等黛玉开口,他便自己说了。
裴石见俩人说的理由不一,便知道了。
许是两位奶奶想给罪臣之子谋条新出路,但是这少爷瞧着是真想学的。
裴石嘴角轻轻翘起,有些狡猾地笑,覆手摆高姿态问:“我不过是在庙里混了几年拳脚功夫,你可是贾府的小少爷,等着日后考功名出仕,何苦来学我这套打打杀杀的玩意儿?”
贾兰挺直脊背,眼神毫不回避:“我作为贾家子孙,自然是要考功名的。可我现在也要护得住我的母亲,还有二奶奶,单靠文章是不够的。”
这句话,说得不是多漂亮,但真诚得紧。
裴石微微正了神色,心中叹小伙子至少表现得有点志气,不想下面这些要死不活的。
不过他还是不肯轻易放话:“两位奶奶把他交给我,若学成了,自然是好。若伤了筋骨,误了前程,可别怪我这个武夫不懂轻重。”
黛玉笃定道:“兰哥儿习武也不是为了当什么武状元,我和大奶奶只想着如今世道不比以往,有拳脚傍身,也好不叫人欺负了,也能强身健体,便是受点磨砺也是要的。更何况有裴总领这般武艺高强、正直忠义之人教导,我们相信裴总领知道轻重。”
不过是多一个人罢了,况且这少爷肯定比下面这群人认真多了。
裴石答应得很爽快:“兰少爷要来,便来学吧。”
忽而,他话锋一转,对黛玉说:“我早儿没事,写了张新方子,会更苦。”
虽然话题急转,但是还是让黛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裴石忽地一笑:“奶奶你想着小少爷要学些拳脚防身,可没想过你自己手持万贯家财……我瞧二奶奶……”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身娇体弱的林姑娘,揶揄道:“才是更需要学点,如何?”
裴石也是说笑,说完便叫上贾兰要到一旁去。
谁知没走多远,只听紫鹃在后面叫住了他们。
“我家奶奶说,等裴总领这边操练完到书房一叙。”
须臾,裴石问:“你家奶奶不高兴了?”
紫鹃笑了一下:“我家奶奶说,裴总领的主意不错,只是怕事务繁多力不从心,还要好好打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