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谢宁艰难离去的背影,慕容雪心里也跟着难受,过了良久,她轻声说:“阿宁,恨我吧。”
他该高兴的,已经有了阿娘的线索,很快他便能带着阿娘远走高飞,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一想到白日,谢长安兴奋地告诉他,自己不日就要下山,他为谢长安高兴,怀揣着激动的心,忍不住想要将这份喜悦告知慕容雪,可现在……
明明是你谢宁自己在夫人面前许下的承诺,现在反而满腹依依不舍,做给谁看呢?一想到那是和谢长安的最后一面,谢宁就后悔没多和他说会话,多仔细地看他几眼……
他会恨自己吗?谢长安回来发现自己不在,会如何?
谢宁一夜未睡,晨起时,人都有些恍惚,若不是亚谷提醒他,谢宁都快忘了,今日是贺兰鸢返还的日子,他答应过,要去送行。
谢宁草草用了早膳,途经主院时,遇见了要去校场练兵的慕容雪,他眼睫微颤,向其行李问安后,转身离开。
“阿宁,你若舍不得……”
“夫人,我会遵守约定。”
亚谷察觉到了两位主子的古怪,担忧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啊?你走好快,慢些啊!”
谢宁这才如梦初醒般,缓过来。
“无事。”
亚谷满面愁容,显然不信。
贺兰鸢的马车正停在正门口,为了安全起见,燕王加派了一队人马护送。慕容轩也到了,他笑着和谢宁打了招呼,望着即将起行的车马,又有些沮丧。
彼时,主角也走了出来,她迈着欢快的步子,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表情也十分雀跃,身后的小萝,连件行李都没背。
“谢公子,小殿下,可能又要叨扰诸位一阵子了!”
“你不走了?”
慕容轩欣喜道:“真的吗?”
“我阿父来信,途中的溏城今日不太平,他怕我遇险,让我在朝阳多待些时日,想必大王也收到我阿父的信件了。”
朝阳距离关东最近,也是最常走的一条路,必定经过赵国的溏城,若是绕行,多是山地,更不安全。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好吃的美食和有趣的物件儿没和阿鸢姑娘分享呢!”
“接下来有的是时间咯。”贺兰鸢也很欢喜,毕竟朝阳城她确实还没玩够,朝阳城的人,她也……“谢公子,你昨夜没睡好么?难道是舍不得我的缘故?”
“对啊,阿宁,你脸色不太好。”
谢宁淡淡地解释:“我只是有些失眠……”
“好吧,对了,阿宁你知道表哥什么时候下山吗?他那么厉害,应该快了吧?”
“嗯,最多半个月,他就要回来了。”
“也是个顶好的消息,阿鸢姑娘也不走了,到时候我们组织一场射礼,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最厉害。”
“谁最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殿下你呀,可能要垫底了。”贺兰鸢玩笑道。
慕容轩闻言不好意思地望了她一眼。
“阿轩的射技还是很厉害的。”谢宁笑着解围。
“那是我说错话了,小殿下勿要怪罪。”
“哼,我这半月一定勤加练习,到时候让你们、表哥和小舅舅都刮目相看!阿宁,替我做个见证!”
谢宁闻言,不经想到那时候自己应当不在朝阳城了,忍不住苦笑,“好,我相信你。”
七日后,慕容雪告知谢宁,明日午时,城外西郊十里一处院落,苏玉儿会在此处等他。谢宁在前夜里,收拾好了行装,他带了些盘缠,除了鹿角弯刀外,屋内的其他东西,他一概没拿,就连平安锁,他都解了下来,放在了书案上。
朝阳城在这日,竟意外的迎来了初雪,也好似谢宁的离别颂歌。
望着眼前自己生活了两年,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谢宁热泪盈眶,而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踏出了那道房门。亚谷被他提前支走,在去马厩的途中,他撞上了张二。
“宁公子你要出远门么?”
“我有急事,不便多说。”
张二迷茫地望着他走远。
青风一眼就认出了他,以为谢宁是同往常一样,领它外出,兴奋的想往谢宁这处来,可惜缰绳固定着,它挣脱不开。
谢宁深深地盯着眼前这匹高大威武的马儿,像是要把它镌刻在自己的脑海中,而后,他越过青风,走向一旁的一匹棕色骏马,翻身上去,驾着离开了谢府。
身后,是青风悲怆而悠长的嘶鸣。
慕容雪只是想来送谢宁最后一程,一别两地,难有重逢之时,并且她也很想见一面那位和谢苏模样相似的女子。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院落屋舍内,等待着自己的不是苏玉儿,而是早已恭候多时,面容冰冷至极的谢傅。
谢宁按照约定,不差分毫,午时抵达了西郊,他跳下马,踏入了院舍,木门被他轰然推开。眼前的一幕,成了他这辈子最不愿意回忆,也是此后日日夜夜不断折磨他的噩梦。
慕容雪一袭雪襟白衣,像只高贵、洁白的天鹅,冰冷脏污的泥地被鲜血染成暗红,蔓延至了他的脚底。
而对面的谢傅,正盯着自己,随后,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
谢宁的世界轰然倒塌,四周万籁俱寂。
赫然间,一阵狂风骤袭,将房门大大推开,星星点点的斑驳雪花随风涌入,融化在了猩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