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帐设在城西南,挨着平宅。官兵搭建的棚室成了数以万计人的简易住所,多是黄发垂髫,老人形容枯槁,小孩面黄肌瘦。
巡逻的小兵认得谢宁,知晓他要找人,热心地帮忙去找,只是人影憧憧,花了不少时间才寻到了那群人。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名叫冯淳,祖籍巴南,后流转到广陵境内,是个杂工。
“谢公子,多亏了你,我兄弟才能活下来。”
谢宁摆手,“我也没做什么,那小兄弟如何了?”
“大夫抓了药,老七在里面照顾他。”
谢宁跟着他进了棚内,目光所及是几块架在地面的木板铺就的“床”,甚是简陋,其余几人蹲坐在一旁,那断臂壮汉,也就是男子口中的老七,在给躺在地上小男孩喂药,药碗旁还摆着半碗发放的清粥。
好在还是秋天,昼夜温差虽大,但夜晚不算寒冷,他们尚且能熬过,但……一到冬日。燕王已下令在城郊建新房,再将流民一一搬迁过去,只是如今人数众多,恐怕……
那小男孩莫约十岁左右,脸色染上不正常的红,他的目光一直在刚进来的谢宁身上。
“哥,这个哥哥我记得……”小男孩的声音透着几分稚气,“哥哥,上次的饼子好香,我还记得。”
小男孩是老七的血缘亲兄弟,“小虫,叫公子。”
“不用。”谢宁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等小虫养好病,哥哥再带好吃的饼子给你好不好?”
“嗯!”
“公子,我们还要搬去其他的城里么?你是城里的贵人,能不能……”
冯淳喝止道:“老七!”
谢宁明白老七的意思,其实他在城门口说的托词,只是为了让他们先进城,既然进来了也就不必再出去了,但谢宁不愿扯上更多干系,也不愿让他们生出些别的心思,于是他淡淡开口:“等小虫病好了再说。”
“哦。”老七面上有些灰心。
棚内一圈人的视线此时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谢宁有些不自在,刚想借口离开,外面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在这里面?”
是谢长安。
“宁公子刚才进去了。”
这薄薄的一层帘布无法隔绝外界声响,谢长安掀帘跨步而来,手上拎着一块油纸包,众人的目光就又都落到他身上去了。
谢宁问:“你怎么来了?”
谢长安走到他身侧,压低音量说:“你没回来,我就来寻你了。”
难道不是这人将自己丢在身后,自己走了的么?
注意到谢宁瞄了一眼自己的手上,谢长安将其提了上来,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谢长安的眸子亮得很,像在邀功。
“桂花糕。”
谢宁实在拿他这幅灿然的笑容没法,他接了过来,解开绳纸,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将桂花糕给棚内的人依次分了一块,剩下的留给了小虫,小男孩兴奋极了,一口一个“哥哥”,叫得谢长安都不好意思了。
临走前,冯淳拦住他,让谢宁不要与老七计较。谢宁觉得自己这么个年岁的人,被比自已年长一轮的长辈赔不是,实在受不起,只好低声告诉他,“不必烦忧,安心住下便是。”
二人牵着马,往家里的方向走着。
谢长安轻轻咳了两声,谢宁便顺势斜睨向他。
“你怎么想到去流民帐?”谢长安故作无欲的问。
“看看他们。”
“哦。”
见谢宁不作声了,谢长安又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谢宁不解地看他,语气疑惑,“问什么?”
“就是我……下午我……”
“你为什么要走?”
谢宁停下来,避开道路上拉着木车缓缓前进的老人,而后继续道:“你生气了。”
不过还没等谢长安开口回答,他又疑惑道:“不过,我也想知道,你为何不悦?”
“我……”
“算了,先说另外一件事,我当时就想和你谈的。”
“什么?”
谢宁笃定道:“那贺兰姑娘,不是真正的贺兰鸢。”
“小萝才是贺兰鸢,她们互换了身份。”谢长安接过他的话。
谢宁眸光乍亮,“和我猜的一样。”
当时他话锋一转,突然询问丫鬟的名字,她来不及思考,只能顺嘴说出小萝的名字。而后,谢宁有意面向贺兰鸢,话却是说与小萝的,但贺兰鸢听完后,十分自然的点头,显然是习惯性而为。
“她们两个一下马车,我就有些怀疑了。”
谢宁示意他继续说。
“头饰。”谢长安指了下自己的额间,“小萝的额头上有常年戴头饰的印记,阿母也是如此。当时贺兰鸢险些摔倒,额间的饰品也歪了,我却没发现印记。”
谢宁挑眉:“你观察挺细致。”他还记得当时在堂内,谢长安一直盯着小萝,也就是真正的贺兰鸢,心想这小子不会喜欢上了贺兰鸢吧,才会在贺兰鸢问自己那些问题时而恼怒。
谢长安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你难道真的喜欢上了贺兰鸢?”
他这一问把谢长安惊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平地直摔,谢长安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那你为何……”
“她明显对你有兴趣,她喜欢你好不好?!”
谢宁无辜地眨眼,再说下去,谢长安估计又要闷头跑路了。
“我对她不感兴趣。”
谢长安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而后眼神闪烁,他若无其事“哦”了一声。
谢长安有些时候,真的十分幼稚。
“就是不知贺兰鸢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