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白森,管老子那么多事儿干嘛呢,要你管吗啊?”
我的嗓门儿特大,声音极有穿透力的被收进了dv机里。抬头时的那张脸被江尘拍的格外生动,脸红的看起来快要气的冒烟儿了,头发一簇簇竖起来,看着格外不好惹。
这是……我还在跟白森做同桌的时候。那时,我还没有往江尘的椅子上涂胶水儿,还没有在游戏厅里“英雄救美”,更没有把江尘领回我家,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通通都没有。
那时,我以为江尘不认识我。毕竟他是个听话的简直像个完美假人的好学生,而我天天抽烟打架,分数估计比他在答题卡上踩一脚得的都低。
可是,可是。
视频的流动不会因为我思维的凝滞而停下来,dv机中的画面还在继续往前推进着。
“程赤,你脑子有病吧,那些人根本没把你当大哥,就拿你当沙包使呢你知道吗……你咋想的呢,为这些人卖命,身体不要了?”
白森也梗着脖子朝我大吼,我毫不示弱的回他。
“谁跟你说的?我想帮他们就帮他们,怎么了?我身体好着呢,抗揍,我打架很厉害的好不好?”
“……”
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次是我和白森爆发的一次最严重的争吵,因为我死撑着的“英雄主义”,因为我胳膊肘上一大块一大块的淤青和伤痕。而之所以会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
dv的画面突然暗下来,再聚焦的时候,正对着我桌肚里端正摆着的一瓶碘酒和一包仔细包好的棉签上。
当时应该是已经午休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基本都在食堂吃饭。我也不在座位上,大概率是又跑去操场上打球了。
我死死的捂着嘴巴,盯着dv画面里那张破破烂烂的课桌,盯着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程赤”两个字的数学书,盯着……那桌上摆着的棉签和碘酒。
我之所以把那个日子记得特别清,是因为在那天的中午,我打完篮球回来时,桌肚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堆不属于我的医疗用品。碘酒,棉签,创可贴,甚至还有袋装的那种云南白药粉,这在我们当时可是个稀罕玩意儿。
我可惊讶,拉下脸皮来问白森是不是他给我的,白森没好气的说不是,他可没那么细心。既然不是白森,那应该就是我那群小弟给我的报酬了。我特别特别开心,把那些个玩意儿视若珍宝的码进了书包里,准备带回家供着。
我没用它处理胳膊上的伤口。开玩笑呢,就那点儿小伤,洒洒水的事情,用的着这么婆婆妈妈的吗?
可是我到底也没想到,那竟然是……竟然……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么早?为什么这么早江尘就认识我了?我那么顽劣,那么不堪,浑身上下除了皮实找不出一个优点来,江尘……
为什么呢?
然后画面又摇晃了一下,接着江尘的声音就从里面模模糊糊的传了出来,低低的,很郑重认真的。
他说,说。
“程赤,记得照顾好自己。”
传入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画面就黑了下来,录制结束了。
我怔怔的看着黑屏的手机,定定的看着上面印出的那张茫然又彷徨的脸。
0324,0324,江尘自己写的那首曲子就叫0324。
我又想起当时江尘弹完这首曲子时,那个神秘又饱含深情的眼神。我想起了当时我要让江尘给我调他之前录制的视频时,他眼睛里闪过的,慌乱的那一瞬。
“江尘,这曲子你自己写的啊,叫啥名?”
“0324.”
“我去,还是纯数字的,这么高级啊,再给我弹一遍呗……”
那些沉重而炙热的回忆片段在我的脑海里纷乱的闪过,似乎很多片段都串联到了一起。像是两条原本毫不相干的平行线,却被绝对正确的公式证明了,原来它们早在转折汇合点之前,就曾经拥有过短暂的相交。
原来你认识我,关心我,熟知我的时间,比我在意到你的时候还要早。
我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那个视频,江尘的声音几乎热成了一团火在我的胸腔里烧着。我来回拖动进度条的手指都僵了,连呼吸都滚烫的发痛。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牵拉出体外那样的疼痛,痛的我一动也不敢动。
我不能动了,不敢动了。
我怕我一动,在我体内摇晃着的悲伤情绪就要满的溢出来,渗的枕头上被子里都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明天怎么办?我给江尘妈的承诺怎么办?江尘的未来,又该怎么办?
我觉得眼睛很痛,于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下眼皮,视线就变得模糊了。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大片的水渍晕在锁屏页面江尘的脸上。于是那张脸就被放大了,显得更清楚,我甚至能看见他嘴边的那两个陷下去的,小小的梨涡。
我极慢极慢的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
原来泪是烫的。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没电自动关机。白色的苹果标志又短暂的亮了一轮,最终房间重新被黑暗吞噬。
然后我翻身下床,把校服口袋里的计程本掏出来,动作僵硬的往里面塞了张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