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又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耳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继续播放着,dv里的程赤正过着自己潇洒的校园生活,可我却只能像只快要淹死的鱼一样,沉在夜色里粗重的喘息着。
我被拉进了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梦都是流动的,梦里人的面孔都被拉长放大,模糊不清。我被人流裹挟着前进,推搡着转过身去,然后就对上了江尘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问我,声音却异常的笃定,“程赤,你不信我吗?”
信的,我信的,我怎么能不信江尘呢?于是我连忙逆着人潮追上去,执着的想去拉起江尘的手。
“滴滴……滴滴……”
可是我摸了个空,迷迷糊糊的撑起肿胀的眼皮时,搁在枕边的手机又开始不知疲倦的震动起来,“滴滴……”
我无力的睁着眼睛,望着黑成一整片的天花板愣神。周身的被子被汗浸透了大半,又冷又湿的,睡在床里就像是被埋在海里一样。我浑身冷的发抖,忍不住蜷缩成了一小团,紧紧的揪着已经缠在一块的耳机线。
然后我不禁想,如果手机铃声不突然响起来的话,那在梦里,我是不是还能牵着江尘的手呢?
可是它还在继续响,无休止的一直吵个不停。它就像是道无情的催命符似的,不仅要打破我那个美好的梦,还执拗的要打碎我所有的幻想,打碎我维持虚假,保持现状的所有勇气,逼着我去面对现实,面对狼狈不堪的当今。
我弓着身子起身,艰难的,一点点的爬到了床边,突兀的膝盖骨被坚硬的床板硌的通红。我的手无意识的发着抖,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划开了屏幕。
都是来自江尘的未接来电,后面用鲜红的数字标着“49”。
我正急促的倒气,抖动的不成样子,很快的,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我死死的咬着溃烂的唇角,点开了接听键。
听筒那边的声音很嘈杂,听着不像在室内。我听到行人压低着的交谈声,听到便利店里永远元气满满的“欢迎光临”,还有此起彼伏的喇叭声,由远及近,川流不息。
然后江尘嘶哑的声音传了进来,他说。
“程赤,你下来,你现在就下来。”
我的腿麻的动不了,半晌才艰难的翻下床去,挪到窗户前,伸手把窗帘给扯开了。
小区里的灯昏极了,盛不出一点儿光的影子。我探头向下看去,窗外有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他的侧脸被月光照的惨白,眼睛红彤彤的,削薄的唇瓣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江尘就只穿着一件短袖,在夏日尚且寒冷的夜里,风把宽大的衣袖吹的鼓起。不知道他已经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听筒里的声音继续传来,嘶哑而低沉。“程赤,你说话。”
我定定的看着那张熟悉到永远刻在了心底的脸,看着那双原先干净的一尘不染,在此刻却红肿的厉害的眼睛,心里像是被活生生的撕开了一个口子那样生疼。我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嗓子像是被泪粘住了似的。
江尘到底在这儿站了多久呢,他打了足足四十九个电话啊,从六点一直到十一点半,整整五个半小时的时间。
我又望了江尘一眼,望了他苍白毫无血色的皮肤一眼。接着我便重新拉上了窗帘,步子僵硬的走到桌前,拿起那个计程本塞进衣服口袋里,关上了家门。
记得江尘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他那书包拉链在楼梯间上一层一层的响。而之后的每一次,我只要听到那清脆的“叮,叮”声,我就知道江尘正跟在我后面,蓝月亮洗衣液的味道正轻轻的粘在我的后背上。
此刻的楼梯间里静的出奇,我顶着寒风走下一层层的楼梯,于是离江尘的距离就只剩下不到二十米。
我低垂着头,把身体努力的缩成一团,不敢去看江尘的脸,不敢去看那张天天出现在梦里的,朝思暮想的脸。
相隔的二十米,我处在街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距离把空气都分隔成了一块儿块儿的不同时区,于是我再也不能上前一步。
然后,单单过了几秒钟,我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耳边灌进了生冷生冷的风。接着,下一秒,江尘就近了。
他向我跑过来,跑进了路灯照不亮的夜色中,牢牢的抱住了我,像是要把我按进身体里面,那样的紧。
江尘的皮肤被风吹的很凉,贴近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江尘愣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把我放开,而是更用力的环着我瘦削细薄的腰。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吐息灼热的,还带着明显的哭腔。“程赤,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告诉我好吗?”
我一动也没动,任由江尘死死的抱着。刚刚他向我跑过来的画面还一帧一帧的在我的脑海里播放着,直到定格到某一秒,我的心突然猛烈的抽缩了一下。
然后我推开江尘,定定的看着他在月光下显得惨白的脸和那双肿胀的眼睛。
“江尘,你腿怎么了?”
江尘抿了抿嘴,没有回答我,还想要走过来自顾自的讲着。
“有什么困难说出来,程赤,你相信我,我一定能解决的。你得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见我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江尘的脸上竟流露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急迫和慌忙。”是我妈对你说什么不好的话了吗?你别听她的,有我在,我们还跟之前说的一样,程赤,咱们别冲动,行吗?“
我低下头去,目光死死的盯着江尘的右腿。他似乎站都站不稳了,小腿一直在轻微的打着颤,还在别扭的弯曲着。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一贯都是稳重自持的江尘,看着就算是出了任何事情都平淡自然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江尘。我看着他慌乱的,一瘸一拐的朝我走来,正要伸出手来给我擦眼泪。
然后我后退了一步,江尘的手就愣在了半空中,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滑稽又委屈。
“程赤……到底怎么了……”
我被逼到了墙边,再也后退不了一步。于是只能看着江尘,像是梦里一样的拉起了我的手,又塞进手心里反反复复的蹭。
可是我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人不能老做梦,不能老溺在虚假的幻想中。我和你的生命本就不该有任何的重叠,能拥有这样一段的,和你在一起的美好而青涩的记忆,我已经很满足了。
真的,江尘。多少人都羡慕我啊,我能短暂的占有你三个月,占有你男朋友的身份三个月,已经够幸运的了。
现在时间到了,梦也结束了。我得把你还回去了,江尘。你要怪我也好,恨我也好,只要你能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