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那盘中的菜,颜色之暗淡,气味之浓郁,染色之无敌,就可以判断这绝对是一顿无人可敌的晚饭。
见晏辰安夹起菜送入口中,而后面色如常,云惊秋默默捂住了眼,心里吐槽:“整日吃这玩意,这毒再来一百年都解不了,还不如让我把还活着的菜都给吸收了,这样好歹那些植物死的还算体面。”
不过这份单方面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有人敲响了院门。
来人一身粗布麻衣,面上带笑,只是瘦长的脸配上吊梢眼显得他太过精明,总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错觉。
“晏兄弟,吃饭呢?哎哟,那真是不巧了。”
一进来,那人便热情异常,像是与晏辰安认识了几辈子。
晏辰安维持着面上的微笑,淡声道:“李管家,此番前来是有何要事。”
眼前这人是村中唯一大户李家的管家,生就一副精明样,十来岁就跟着李老爷打拼,如今李老爷在村中落户,李管家也就跟着在此颐养天年。
李管家还是那幅笑脸,“晏兄弟,我家老爷想请您去吃顿饭,顺便聊聊前几日的事,毕竟老爷就那么一位孙女,受了委屈自然要讨个明白。”
话到此处,晏辰安倒是明白了,侧眸看了看自己桌上黑乎乎的菜,又看了看李管家,果断道:“走吧。”
那李管家一听他答应了,立马迎着人往外面走,连回屋收拾的机会都不给。
一早听到声音就把叶片打开的云惊秋就这么看着晏辰安走了,院门一关,整个院子就又是他萝卜精的天下了。
刚还在恶狠狠吐槽病秧子太容易就被收买,如今猛地想到这一点,瞬间就从坑里蹦了出来。
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脚蹬上石桌,一掀就把那桌上的菜都甩飞到墙根。
那股糊巴的味道简直夺;萝卜的命,太难闻了,这世上怎么有如此邪恶的东西!
光掀飞还不够,他还蹦着撅土,将那点菜全部埋了。
做完这些,他才晃晃悠悠地进了厨房,中午的时候他怕吃太多被发现,只把桌上的果子吃了,后来还抱着几个桃子扔到了桌上迷惑视线。
但如今晏辰安出去吃大餐了,肯定顾不上厨房里的这些果子,那他就帮忙吃掉了!
又是一顿肚皮溜圆的晚饭,从厨房里混出来,余光瞥见石桌上的光盘子,他叶片动了动。
刚才光顾着解决菜的尸体了,忘了留一些蒙混过关,要是等会儿病秧子回来了发现菜没了不就暴露了?
但总不能把入土为安的尸体再扒出来鞭尸吧?
或者重新做?
但,萝卜?做饭?
这两个词是怎么能放在一起的呢?
盯了半晌,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盘子也埋了,这样就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动了那些菜,说不定是病秧子自己走之前收拾了呢?
榆树精怎么说来着?哦,凡人的记忆很脆弱,一个不对劲就可能怀疑自己,或者怀疑鬼。
鬼不是妖,萝卜精不是萝卜鬼,完美。
美滋滋躺回坑里等病秧子回来,结果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等的他都快睡着了,院门才被人打开。
淡淡酒气飘了过来,云惊秋懒洋洋抬了抬叶片,就见病秧子披着一身月色,单手揉着额角往卧房走,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旁边的桌子。
喝酒了?病秧子还能喝酒?
狐疑地看着病秧子关上房门,云惊秋小小地啧了一声,“桃树精说过,喝酒的人都不是好人,这句话果然是对的。”
云惊秋在人界待得时间不长,从土里冒出头后没多久就跑到了妖界,妖界地区划分很细致,平日里围在他身边的都是一些脾气超好的植物类精怪,听说他一点都不了解人界,这些精怪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拉着他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人界规则。
比如,喝酒的人,都不是好人,因为酒是用他们的同类酿的。
当然最后这句话没说。
晒着月亮,云惊秋舒服地躺在土坑里看星星,才不去管喝酒的病秧子,反正一时半会也毒发不了。
数着数着他就困了,叶片一闭睡着了。
第二日,云惊秋第一次没有睡到自然醒,他是被一股浓烟熏醒的。
“咳咳!”
哪怕萝卜体内都是水,也无法忍受这么烫的温度,他一瞬间就清醒了,睁眼就是跳跃的火。
滚天的浓烟从半开的窗户闯进卧房里,几声不明显的闷咳敲醒他的呆愣。
“病,病秧子还在里面!”
陡然意识到这一点,云惊秋根忙叶乱地往卧房爬,咚的一声撞开房门,也顾不上暴露不暴露了,在浓烟里找到跌倒在地上的病秧子,下意识运起妖力护住病秧子。
他边救人,边气急败坏地打人,“还睡!再睡就死了!病秧子,小爷真是栽你手上了!”
幸好发现的及时,晏辰安被一拳打醒了,睁眼就是一只萝卜在他身上跳来跳去,耳旁还断断续续的有声音在骂他。
“走,走水了病秧子!蠢猪!看什么看!救火啊!难不成要小爷以身灭火吗?”
这下听懂了,晏辰安当即抱着萝卜起来,出了房门将萝卜放在一旁拎起木桶就开始灭火。
幸好着火范围不大,一刻钟后,火灭了,只余黑乎乎的余灰还在散发热度。
咣当,木桶被扔在地上,晏辰安洁白的中衣到处都是灰迹,额上发出冷汗,呼吸急促。
云惊秋一看又炸了,火灭了,人却要倒了,这算什么事?
直接一个飞扑,挂在病秧子身上开始救人,妖历缓缓输送,平复了底下身体内翻滚的毒素。
但这毒太过霸道,几乎将他的妖力又一次吸干,气得他浑身颤抖,又没了,又没了!
云惊秋看着自己刚救下来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抬起就是一个飞踢。
然而,刚跃起他就感觉身上一沉,轻盈的萝卜身上泛起白光,干涸的妖丹突然注入了新的妖力,而后越来越多,最终撑的他浑身燥热难忍。
要炸了,要炸了!
感觉全身都要炸开了,总是保持水润的萝卜身第一次如此干渴难忍。
轰——
天边响起一道雷声,终于在云惊秋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白光退散,失重感裹了上来。
嘭!
火刚烧过的余烬中,晏辰安被撞倒在地,不受控制的闷咳一声,而他的身上,坐了一个三岁大的奶娃娃。
奶娃娃一身浅蓝衣裳,白白净净,小脸皱着似是有什么不满。
晏辰安难得愣了片刻,但他能维持住面上的淡定,见那娃娃一声不吭,他淡声道:“能先起来吗,我有病。”
奶娃娃的云惊秋猛地回神,看着自己五短的身材还有一戳一个坑的身体,他吓得都不会动了,嘴张的老大,手指着自己慌乱道:“我?”
晏辰安无奈道:“嗯。”
“人?”
“嗯。”
“娃?”
“嗯……”
“三岁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