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结束时,伊丽莎白给他看了那幅随笔画。那会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毕竟再过半个小时长桌就会摆满食物,因此除了几位像他们一样被意外事件绊住脚的学生外,大多数人都背上书包离开了大堂。
当她翻开那页笔记,把本子推到里德尔面前时,她明显看到里德尔怔愣了一下,他的瞳孔因为震惊而张大了。
里德尔的目光从那幅简笔肖像画上滑向伊丽莎白的脸,他生疏地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里德尔终于说,他显得完全不知所措了。
“都告诉你不要看了。”伊丽莎白理直气壮地回应,她微微扭过头,不想让里德尔发现自己开始泛红的脸颊。
可是没过一会,她就又转了回来,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刚刚怔愣的里德尔可是难得的像一个十一岁的懵懂的男孩。
她浅棕色的眼睛透出明亮的光,不过她没瞧向里德尔,而是盯着别的地方,小声补充道,“我觉得那幅画还是很像你的,毕竟我以前可是学过一段时间画画的。”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自得。
“......确实很漂亮”他最后用一种干巴巴的声音说。他引以为傲的随机应变能力在此刻消失了。
里德尔低头去看那页笔记,他那修剪得圆润平滑的指甲下意识地划过满是熟悉的字迹的纸张,在那幅画的表面留下一道浅淡的印痕。
然而,在他苍白的脸上,在他低垂的眼睛里,伊丽莎白看不出任何可能的情绪。
“要不要写一下你的名字呢?”她突发奇想,伸出手指点了点简笔画的正下方——那里恰好留有一片空白。
里德尔抗拒地皱紧眉头,冷冷地瞥了伊丽莎白一眼,他在心里反复搜寻自己在那一瞬间的异常反应的答案,同时在心里重复着在孤儿院的无数日夜里提炼出的信条。
可是,当他对上伊丽莎白热切的目光和微微泛红的脸颊时,他还是没有说出那番大脑自动拟好的拒绝的言论,而是状若心血来潮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于是,在增加了汤姆·里德尔的大头简笔画以后,伊丽莎白的草药学笔记又新添了画作主人公的亲笔签名——十一岁的里德尔和他那尚且青涩的字体。
“所以,你为什么想要画我呢?”早已收拾好书包的里德尔站在一旁,注视着伊丽莎白忙碌的整理举动,说。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但又掺杂着些许疑问,仿佛被难题困扰的学生。
“记录呀。”伊丽莎白说,她飞快地将课本和羽毛笔塞进已经有些鼓囊的书包,又一鼓作气地将拉链拉上,直到将它稳稳地跨在肩膀上以后才继续轻快地回答,“就像记录植物生长一样,每时每刻的我们也是值得记录的——走吧。”
“可我们不是植物。”里德尔飞快地反驳,“况且,这种行为也无法真正地记录一个人,它只能在作画者与被画者之间流传,甚至没有第三人的知晓,即便偶然流露到外界,也不会有人在意一幅不知名的画和不知名的人。”
“那你认为什么才称得上记录呢?”伊丽莎白一面诚恳地发问,一面留神跳下一节移动的台阶。她从不会因为观点不同而生气,相反她欣赏有见解的人——前提是这个见解是自成逻辑的。
“伟大。”他们此时来到了一楼的楼梯口,这里的学生肉眼可见的稀少了,因此里德尔不再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伟大引发追随,追随迎来铭记,铭记滋生记录。就像梅林一样,人人都在赞颂他的名,人人都在传扬他的事迹,他被神话、被赋予特别的含义,甚至成为巫师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