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后院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
孟照萤连忙赶去,只见小季房门大开,他蜷缩在门口,面色潮红,浑身发抖。
“东......东家......”小季想要起身,却踉跄着摔倒在地。
孟照萤站在原处不动,冷声道:“扬州早已戒严,严进宽出,近日疫情得到了控制,你这是去哪里染了一身病回来?”
“......”
小季不语,孟照萤接着说:“这段时日大家都不好过,忍一忍就过去了。你非得这时候出去惹事?”
“东家......我念着家中老母体弱,才在扬州拖人买了点草药送过去。”因着高烧,小季的声音可谓是呕哑嘲哳极为难听,说几句就要喘上一下,两句话说上好一会儿。
“家中母亲可有事?”孟照萤关切道。
“谢东家关心......老家偏僻,因着人少逃过一劫。我这想必是城里买吃食时染上的......”
“你身子还没好,莫要在外头吹风,不然倒要叫你母亲担心了。”孟照萤状似无心般随意道,“我记得母亲是昌阳人,想必你老家也是昌阳的吧。昌阳现在疫病也这么严重了吗?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把酒倒到身上擦可以起到些许阻止疫病的效果,把盐倒身上却未必。何况盐那般贵,你一个月才赚几个银子,还要存些银钱讨媳妇儿呢!”
小季低头一看,果见自己外衣上沾染了不少盐晶。他眼神闪烁,支吾道:“小季愚笨,闹笑话了......”
孟照萤眼光一凝:“你去了昌阳盐场,是不是!”
“东家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昌阳有盐场?
“老实回答我。”孟照萤看着昏沉的小季,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放心,这后院已被我叫人封锁了,任何人不得进出。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养病,直到完全恢复为止。否则,我就只能将你送到扬州防疫点去。”
扬州疫情不算重,所有发热的人会被集中到城中空地上一并接受大夫诊治,只有痊愈的人才能出去。只有病重不愈的人,才会被送到扬州防疫点等死。
只要进了防疫点,基本上逃不过火化的命。
小季一个哆嗦,剧烈咳嗽起来。
“我说......我确实在昌阳的盐场帮工了一段时日......”
“这里有一份昌阳的舆图,把你所知道的盐场位置和运作情况都写清楚。”
贺铭将昌阳舆图和笔墨扔到小季脚下,小季抬头刚好看到他凌厉的轮廓,只见男子接着说道:“收起你的小心思,否则就不是进防疫场的事情了。仔细你的家人......”
小季瞳孔紧缩,哆嗦着从地上捡起笔。
当写到“昌阳西山每日换岗两次,一次在辰时,另一次在戌时”时,贺铭突然蹲下身子,厉声道:“盐工名册,盐场交易账册在何处,场里由何人主事?”
“在...应当是在盐场管事的卧房里。”小季喉结滚动,“那里有重兵把守,我没见过,我只是个寻找买家的普通伙计......”
“那你们怎么寻找买家,买家都有谁?”话音刚落,墙外射来三枚金钱镖。
“......”小季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贺铭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如电,瞬间跃至孟照萤身前。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带着她撞开另一间厢房的门。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贺铭迅速反手将门关上,将她安置在墙后,屏住呼吸。
“你躲在此处,我去看看小季......”
小季已没有呼吸。
贺铭转身跳到院墙上,正好看到方才那人逃离的身影。他拔出鞋内匕首暴起追去,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才追上那个刺客。
手中匕首掷出,刺客闪身躲避不及,左手臂被匕首划破,浅灰的衣袖瞬时渗出血色。
慌乱中,刺客逃入一条死巷,只能转身和贺铭交手。不过刚才能一击必杀小季,是因为偷袭,眼下他又左臂受伤血流不止,不过几个来回便败下阵来。
见逃脱无望,刺客毫不犹豫从腰间逃出毒药塞入口中咬碎。
那毒药,起效极快,贺铭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毒发身亡。
坏消息,小季被人灭口,线索又断了。
好消息,偷袭小季的人也死了,他来不及回去通风报信,贺铭可以夜探昌阳盐场,说不定能有其他收获。
除此之外,他们还得到了一个新线索。
这个刺客高颧骨、长脸,浅栗色眼睛、卷曲的长发,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不是大周人,而是北戎人。
难道,北戎人就是盐场的大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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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小季的标记,贺铭果然在昌阳深山里找到了盐场。
夜色如墨,新月隐入薄云之后,只剩依稀光亮。远处的山影在黑夜里若隐若现,偶尔传来几声狼嚎,显得格外阴森。
贺铭伏在盐场高墙上,看着下方巡逻的守卫。这些守卫步伐整齐,腰间佩刀泛着寒光,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徽州决堤,百姓死伤数万,成王不过禁闭一年。
只要盐场还在,他迟早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