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母亲的远亲,我理当多加关照。你们都赶紧回家歇息吧,这几天铺子都不会营业,放心,工钱照发。”
小何在「流萤阁」干了多年,从前只有被掌柜的打骂的份,从没见过领着工钱不干活的好事。不仅如此,新东家为徽州百姓做的,他们都看在眼里。能遇到这样好的东家,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跟着东家好好干。
屏退「流萤阁」的所有伙计,孟照萤将帕子一掏,打算将其蒙在面上就要后院去。
贺铭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孟照萤身前,沉声道:“我知小姐留下小季,是因为之前那封密信一事。小姐千金之躯,何其金贵,怎能以身犯险!”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孟照萤微微一愣,抬手拂开额前碎发,辩解道:“什么千金之躯,我这身份,孟文州可还没认下呢!”
这倒是她狡辩了,孟文州虽然对她身世存疑,但碍于名声,从来不敢对外提起。眼不见为净,他劝当自己抱养了个女儿,这孟家嫡长女的名头,孟照萤可谓是当的稳当。
见孟照萤竟为此诋毁自己,贺铭心中更是不耻孟文州。
他急道:“小姐,小季是男子,我去更为合适。”
发热后,病人的冷汗浸透单衣,确实不雅。寻常女子都会避嫌,偏生她孟照萤不是寻常女子,从未将这些放在心上。
贺铭又道:“小姐忘了前些日子吃药的苦日子了?病才刚好身子虚着呢,这次要是染了小季病气,回去可少不了受苦!”
想到之前苦涩难以下咽的汤药,孟照萤终于犹豫了。
她看着贺铭,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他:“虽然小季可能只是普通风寒,但是以防万一,你用这帕子蒙住口鼻。还有,不管你还是我,没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矜贵的身子。进去之后你且仔细着点,喂他吃了药之后便出来,不要乱碰里面的东西。”
贺铭听着孟照萤的话,心里一暖。他接过帕子,将帕子系在自己脸上。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香薰味,贺铭只轻轻嗅了一下,便再不敢多闻。
“小姐放心,贺铭身子好得很!”
想到之前徽州雨夜,他在河里泡了一宿,也没半点不适,孟照萤放下心来。
厢房内,小季蜷缩在塌上,满脸绯红,不用试温就能看出来想必身上必是滚烫如炭火。
贺铭一手端着药碗,放轻动作走到小季床前。
碗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贺铭的视线,他伸手指探了一下药温,确定不烫了,将人扶起来用枕头垫在小季身后,接着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张开嘴,另一只手将药往嘴里灌。
贺铭指尖触到小季皮肤,微微一颤,这么灼人的温度,多半是疫症了。
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淌下,染脏了小季身上的单衣。好在求生的本能,让他咽下了不少药,接下来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贺铭将小季再次放倒,正要离开,视线在房内扫视突得一顿。他几个快步向前,捡起被扔在一旁的外衣,灰黄色的衣襟上赫然沾着一小撮细小的白晶......
贺铭捏在手里搓了一下,这粗粝的手感......
是盐!
小季又不是厨子,身上怎么会沾上这么多盐?
只有一种可能......
贺铭瞳孔一缩,小季是去盐场染上的疫症。
后院空旷处,孟照萤蹲下身,将铜盆稳稳放置在地面。炭火在盆中渐渐燃起,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星在夜色中跃起,照在她凝重的侧脸。
贺铭方一出门,她便立刻扭转头来,伸手从旁边拿起一罐黄封,递给贺铭,招呼道:“快把帕子和衣服扔到火里烧了,再拿这酒去好好擦洗一身。”
贺铭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盆中的火苗。
噼啪爆响中,火星溅到他身上,烫出一个焦黑的孔洞。
“贺铭?”孟照萤呼道。
贺铭方才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孟照萤,依照她的指示将外袍和帕子扔进铜盆里,火焰瞬间吞噬了衣物,猩红火舌腾空而起,烧得愈发旺盛。
“小姐,我在小姐的外袍上看到了盐晶,他一定是去盐场染上的疫症。难道盐场在徽州?”说着,贺铭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盐场在徽州,这次水患覆盖面如此广,我们不可能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小姐,我想去徽州查探一下。”贺铭透过盆中大火看着孟照萤,眼神坚定。
孟照萤望着他,烟雾被风吹得四散,熏得她不由眯了眯眼。
她声音发紧:“也许不在徽州。”
“你的意思是?”
孟照萤:“我记得铺中伙计说过,小季很孝顺,经常回老家看望父母。梅轻竹老家正是昌阳,两人同为梅红英亲戚,小季父母极有可能就住在昌阳。”
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昌阳多山,地势高,极少发生水患。所以成王不担心徽州水患对昌阳造成影响。但他没想到,徽州水患后爆发了瘟疫。
昌阳防范不及时,有不少染病的徽州百姓逃到了昌阳城内,疫症在昌阳城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小季这次从盐场回来便染上了疫症,发热后昏迷不醒,这才叫他们发现端倪。
私盐场,一定就在昌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