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层,VIP病房内。
冷晓风正在为卧在床上的老人输液,她的动作很快,抓起老人瘦削枯槁的手眨眼间就将针头刺了进去:“您这次一定要注意输液瓶,不能等到空了才按铃。
章程禹笑笑:“麻烦你了。”
冷晓风收起东西摇摇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您客气了,不舒服的话随时按铃,我就在外边。”
章程禹点头。
他目送着冷晓风离开,病房内又陷入了寂静,他闭上眼,听着耳边加湿器的细微声响,昏昏欲睡。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在走廊传来。
章程禹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向门口。
“叩叩叩。”
规律的三声。
章程禹慢吞吞地坐起身:“进来。”
门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尘不染的皮鞋,倒映着病房内的灯光,再往上,是笔挺的西裤,和拎在手中大包小包的礼盒。
章程禹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打扮?”
曲律缓步走进,将礼盒放在桌上,淡道:“您说过的,看望病人要正式。”
章程禹招呼着曲律坐下,看向那些几乎要把桌面盖住的礼盒:“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还买什么东西?要不是你出钱,我也住不到这么安静的病房。”
曲律沉默了片刻:“您喜静,养病,要注意休息。”
章程禹看着面前这个寡言少语的年轻人,目光中是藏不住的欣赏,他依然记得多年前在福利院内看到曲律的第一眼。
精致的脸,眼睛里却是淡漠一片,像苦寒之地结了冰的湖水,望不见底,却能倒映出完整的对方。
他是一块至纯至净的镜子,能够演绎出这世间的所有。
章程禹伸出手拍了拍床边:“你过来些,我好久没见你了。”
曲律依言坐了过去,任凭章程禹仔仔细细地看。
“瘦了。”章程禹叹息:“怎么瘦了这么多?很累吗?”
曲律摇摇头。
章程禹看着曲律,犯了老人的通病,他不可控制地思绪飘远。
他们已相识六年。
六年,转瞬之间。
“我经常想,当初我把你带进圈里,到底是对还是错。”章程禹怅然道:“你的性格真的不适合这个圈子,或许我当时…”
“不是的。”曲律罕见地打断了章程禹的话:“我喜欢演戏,圈子再乱,独善其身即可。”
章程禹一愣,随之而来的就是苦笑:“独善其身说起来容易,想做到却是难于登天。”
曲律淡道:“我可以。”
“你啊你,还是这个性子。”
章程禹终于妥协,不再劝说。
曲律:“您的身体怎么样?”
章程禹指了指吊瓶:“老喽,就那样吧,人一到了岁数就像年久失修的机器,总要维修的。”
“您要是生活有困难,我可以帮忙。”曲律想起了那些有关于章程禹的谣言,低声道:“我能有今天全是因为您。”
章程禹摇头:“帮我一次已经够了,其实也没必要给我开vip病房的,我能有床位就可以。”
曲律:“您是公众人物。”
章程禹哈哈大笑:“网红吗?那我的确是。”
曲律便不再多言了,病房内又陷入了沉默,只有几声婉转的鸟鸣。
章程禹扭头看向窗外成双成对的飞鸟,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找到了吗?”
曲律一怔,旁人或许不懂,但他却懂得。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响,飞鸟受了惊,振翅飞走了一只,章程禹“哎呦”一声,有些惋惜。
他转头看向曲律,继续问:“那个说你一定可以当明星的人,那个你喜欢了很久的人,找到了吗?”
曲律垂下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抿紧了嘴唇:“找到了。”
“找到了怎么还是这个表情?”
虽然曲律面上的表情和平常没大区别,但章程禹却能看出他的苦闷。
“他不认得我了,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
章程禹笑了:“我当是什么事。不记得了就提醒他呗,你可以跟他说的啊。”
说完,他又无奈地摇头,曲律笨嘴拙舌的这一点真是没有变化。
“不必。”
章程禹抬起头。
曲律轻声道“忘了就忘了。”
……
农历八月十一,夏末初秋。
盛晏终于结束了在天桐观的修行,不情不愿地下了山。
原因无他,因为今日便是曲氏家主曲宗卿的诞辰。
盛晏早就记起来了,因此一拖再拖,想着最好能够彻底拖过这日子,然而邵美兰一通电话打到观里,扬言盛晏要是再不回来她马上就上山一起陪他。
盛晏立刻立正站好,承诺马上回家。
但凭心而论,这个宴席盛晏是真的不想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