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用多看,盛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是曲律。
清冷月光之下,斑驳的光影映在曲律脊背上随风跳动,他大半张脸都藏在额际的碎发里,苍白的瘦削一条,嘴唇微微张着,带着抹不自然的嫣红,盛晏根本没有迟疑,几乎是在瞬间就把曲律背到了自己身上,脊背上倏然一沉,湿热的呼吸擦过颈侧,像是一场柔和的雨。
盛晏的呼吸暂停了一瞬,连忙抬手摸了摸曲律的额头,怕他体力消耗过度发了烧:“怎么回事?”
曲徵轻喘着,活动了下早已酸麻的手臂和脖颈:“睡着了,太累了。”
盛晏将曲律往上面托了托,又担心会把他吵醒,赶紧斜着眼去看曲律的眼睛:“确定不是昏迷?”
曲徵却惊讶道:“盛小少爷眼睛怎么了?好像有点斜。”
看到那漆黑纤长的睫毛仍在紧闭着,盛晏才松了口气,将瞳仁转回直视着曲徵:“嗯,刚才有点中风,现在治好了。”
曲徵失笑,他虽然和曲律五官相像,但却并没有曲律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相反,他生的非常和善,是那种一看就会想让人接近的长相:“盛小少爷很幽默,我刚才和曲律一起护住了那些残魂,过程还算顺利,都没有人受伤,只是曲律实在太累,倚靠在树下等我善后的过程中睡着了,他从小到大睡觉一直都很实,让小少爷担心了。”
“这也太实了吧?”
这睡着了被人扛走可能都不知道。
曲徵柔声道:“可能是盛小少爷背的安稳。”
盛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背上的曲律如曲徵的话睡的很沉,呼吸细腻而绵长,他默默地紧了紧手臂。
也不知道为什么,盛晏从小到大都是个娇生惯养的主,上学的时候书包都很少亲自背,都是管家帮背,后来上了高中,为了避免被霸凌,不方便让管家继续背了,盛晏干脆把书包扔在学校,晚自习三个小时,作业怎么也能写完,铃声一响,他抬腿就走,一本书都不带回去,反正他回家也不学习。
因此,盛小少爷活了二十五年,他的肩膀上除了他那空空如也的大脑之外就再没有过其他多余的重量。
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负重”就是背了个人,这种体验实在过分新奇,盛晏以为自己用不了多久肯定就会累了,但出乎意料,他背着曲律走了许久也丝毫没有累的感觉,甚至还能自在地跟曲徵谈笑风生,如果不是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旁人根本发现不了在他背上还有这一个熟睡的曲律。
盛晏同曲徵一路走到路口,终于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徵哥,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和曲律的关系?”
他和曲徵虽然交集不多,但两个人都是好相处的性格,因此很聊得来,之前的几次闲聊中,盛晏也听曲徵说起过曲家的一些趣事,上到曲宗卿最近痴迷皮影戏,下到曲家有哪个弟子特别有天份,曲徵都会当作闲谈讲给盛晏听,只有曲律,盛晏从来没听曲徵提起过。
此话一出,盛晏的心脏就非常灵犀地漏跳了一拍,他眼睛在夜色中晶亮亮的,仿佛揉碎了月光,他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越界了。
曲徵轻笑:“这个,说来话长,不怕盛小少爷笑话,我这个哥哥是个非常不称职的哥哥,曲律小的时候曾经因为意外走失过,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十二岁了。”
“走失?”盛晏皱起眉来:“怎么会走失?还是十二年?他这十二年是怎么过的?”
曲徵垂下眼帘,既自责又愧疚道:“我不知道他之前的日子是如何度过的,我问过,可他不说。”
不说。
的确是曲律的风格。
别人的家事,盛晏一个外人也不方便再继续追问,只得压下心中所有的担忧,点头道:“我猜也是。”
至此一路无话。
曲徵最终停在一辆深黑色的商务车旁,打开副驾车门示意盛晏将曲律放下:“辛苦了,等到曲律醒了,我会让他亲自道谢。”
盛晏看了看熟睡的曲律,轻声道:“曲律家正好在我家隔壁,要不让我送他回去吧。”
曲徵微微一怔,但很快又点头道:“也好,你也开车了吗?”
“我开...”盛晏到嘴边的话再无法说出去,不管他再怎么出格,都干不出来背着睡梦中的曲律骑机车飙车的事,他面色一红,尴尬道:“还真不行,我开的是机车。”
曲徵似乎是想笑,但又忍住了:“那不如一起坐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