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盛晏已经无法再继续了,他不敢看即将发生的事,也不忍看身旁的段柏嵩。
原来事故发生的那天原本段柏嵩是应该在段柏澄身边的…
甚至段柏嵩离开的时候还带上了段柏澄的生门。
高烧,困倦的药,昏睡,突如其来的邀约,关上的门,这种种看似无关紧要的巧合,最终构成了这一场无可挽回的死局。
盛晏作为一个旁观者眼下已经懊悔到无法呼吸,那么身为当事人的段柏嵩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盛晏无法想象。
他甚至不敢转头。
段柏嵩没有任何举动,盛晏感觉空气像是凝固了,连带着他们两个都一并冻在了这里,隔绝了空气,屏蔽了声音。
即使有眼泪砸在地上在水泥地上洇出圆痕,盛晏也装作没有看见。
“我们,出去。”
冰有了裂缝,盛晏听到了混着泪的声音。
“我不想…”
段柏嵩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恳求,他在娱乐圈浮沉十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管是嘉宾还是投资商都能被他哄得眉开眼笑,谁见了他都要称赞一句长袖善舞,能说会道。
但盛晏此时却听到了段柏嵩几近哀求。
“好。”盛晏拉过段柏嵩的衣袖,快步将他带到了院子内。
空气霎时变得清新舒畅,凉风徐徐,树荫作响,有日光透过叶片罅隙投在红砖地面上,老旧水缸种盛满了水,倒映着粼粼金光,里面或许有散养的鱼,泥土地中有生机勃勃的嫩芽,翠绿欲滴,肆意地在日光下生长着。
但盛晏却闭上了眼。
眼前的一切有多美好,一会火焰燃烧的时候就会有多痛苦。
盛晏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时间停下,但很可惜,没有神明听见他的祈祷,刺鼻胶皮味蔓延到鼻息之后,盛晏睁开了眼。
他看见有黑烟从窗户门缝中飘出,那比盛晏见到的鬼魂还要可怖万分,身旁的段柏嵩突然崩溃了,明明刚才的他还能拦着盛晏,能理智地提醒盛晏这是幻境,是已发生的既定事实。
但眼下的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嘶吼着奔向那幢砖房,双眼泛着悚人的光亮,青筋暴起,涕泗横流,盛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瘆人的段柏嵩。
那个瞬间,他甚至以为段柏嵩被鬼附身了,才会做出如此狰狞的表情。
盛晏死死地抱着段柏嵩不让他靠近,他当然知道段柏嵩做不了任何事,但盛晏也不想他亲眼见到段柏澄死去的样子。
一旦看了,他就完了。
他的后半辈子,他的一生,都会忘不了那个画面。
橙红色的火焰终于燃起,空气里满是灼烧的热浪,房屋内不断发出横梁断裂的声音,盛晏死死地抱着段柏嵩,突然觉得这一切他似乎在梦里梦到过。
火焰,浓烟,身临其境的绝望,这和他发烧那天的梦境都是如出一辙。
盛晏拉着拼命挣扎的段柏嵩,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盛晏的脑海中:或许那天他不止是撞了段柏澄的客,段柏澄也许还借用了他的身体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盛晏顿时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撞客,高烧,爬山,脚底的伤,还有......
树下的曲律,包扎好的伤口。
那些零散的碎片终于在此刻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孤冷的圆月,寂静的山巅,月光下随风轻拂的花树,清冷出尘的曲律月光下写满不解的双眸。
那些根本就不是梦境。
在盛晏半梦半醒之间,段柏澄上了他的身,他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只为了找到曲律。
曲律是连接阴阳的使者,是亡灵在人世间所能发出的最后声音。
盛晏突然对曲律的特殊能力生出了敬意,他并不是简单的做法驱魔,他也会沉默着聆听逝者讲话,然后将它们护在身边,为其实现夙愿。
寒冰化骨,霜雪披身,清冷倨傲下藏着的却是颗慈悲心。
一种异样的感情从心底蔓延,转瞬即逝,像海面上的浪花,浪潮翻涌之后便消失无影。
盛晏来不及深想,眼前的幻境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变化,遮天蔽日的黑色烟尘却弥散着隐约的檀香气味,怀里的段柏嵩也停止了挣扎。
朦胧间,盛晏看见有警察和医护人员站在已经成了废墟的房屋前问话,段柏澄的父母互相搀扶着立在树下,面如死灰。
男人混着血泪的声音说:“...段柏澄,他是我儿子段柏澄。”
“盛晏,对不起。”
盛晏听见了谁的叹息,很近,很熟悉,似乎是来自段柏嵩。
他想要问“什么?”但是喉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
几枚幽绿色的火光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它们是在段柏嵩手中,他背对着盛晏,像苍老了几十岁,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折,他头也不回地扬手,幽绿色的火光直奔着无法动作的盛晏而来。
手腕处一阵钻心的疼痛后,盛晏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被钉在了树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