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扇大门浮在前方,盛晏退后了一步:“哥,你来吧,这是...最后一扇。”
段柏嵩僵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他和盛晏都明白最后一扇门意味着什么,只有生命终止才会有最后,门后想必就是段柏澄死去的那一天。
那是段柏嵩十五年内都难以忘却的噩梦,是划在他心口上溃烂的伤疤,有些伤口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合淡忘,但生死除外。
因为死亡是走出了时间。
岁月的更迭无法将它抹去,甚是反倒历经淘洗愈加清晰,段柏嵩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当他看见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面孔时,还是能够条件反射般地回忆起当时的一切,甚至连心痛都分毫不减。
盛晏看出了段柏嵩的痛苦,于是劝慰道:“要不算了吧,我们就看到这。”
段柏嵩苍白着一张脸,瞳孔中毫无生气,像是张没有生命的肖像画:“不看的话,我们出不去。”
这话倒是有理有据,除了打开这扇门和等待曲律来救,盛晏真的想不到其他能够逃出去的方法。
段柏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低喝一声:“来吧。”
然后猛地用力推开了门。
场景变换,白雾涌动,消弭之时,盛晏发现他们又回到了段柏嵩的家里。
这里是段柏嵩的家,也是段柏澄死去的地方。
盛晏还没等站稳,就开始仰头沿着墙上的电线寻找着,他想要找到那根该死的私接电线,他想要改变这一切,他想要救下段柏澄。
正当他额角沁满汗水时,段柏嵩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盛晏,这一切都是幻境。”
盛晏咬着牙:“可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
段柏嵩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他叹息道:“是已发生的既定事实。”
盛晏终于冷静了下来,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后面的话:“无法更改。”
“是的。”段柏嵩早就接受了现实:“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我一会有些不冷静,你不要害怕。”段柏嵩摘下眼镜塞进兜里,面上的表情近乎虔诚:“我只是想要...”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只是轻声道:“...算了。”
盛晏听见卧室内传来阵阵压抑的咳声,而后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发着烧的少年手扶着门框立在门口,有气无力地说:“有人吗?”
“咋了?”一个朴素的女人从外面跑进来,沾满了灰尘的大手不断地在裤子上磨蹭着,然后抬手抚上了少年的额头:“烧成这样!这得去医院了!”
盛晏看着他烧的有些失神的眼,脑中大概能够拼凑出这个完整的故事了:“段柏澄发烧了吗?”
许久,盛晏都没有等到段柏嵩的回答,他只得闭紧了嘴,不再言语。
段柏澄嘴唇微张,脸颊通红,平日里的少年锐气荡然无存,他抬手掩去轻咳,摆手道:“不去了,吃点药睡一觉就好。”
女人犹豫了一瞬,两个孩子很快就要高考出成绩了,上大学需要钱,家里的确没有多余的钱去医院看病打针,但很快,她的迟疑就被段柏澄来势汹汹的一阵猛咳打断,她赶紧倒了杯水递到段柏澄嘴边:“这不行,走,去医院。”
“妈。”段柏澄喘着气说:“真不去,我吃药睡觉,睡醒了就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院子内响起男人的催促声,女人找出药喂着段柏澄吃了,又把他扶回床上躺好,嘱咐道:“这药吃完了就困,你正好睡一觉发发汗,我和你爸去地里干活,很快就回来。”
想了想,她又跑去客厅找来了段柏嵩,道:“让他看着你。”
床上的段柏澄点点头,大半张脸都窝在被褥里,看上去虚弱至极:“去忙吧妈,我们俩没事的。”
女人又嘱咐了几句,终于走了。
房间内只剩下两兄弟遥遥相对,如出一辙的两张面庞像是在照镜子。
段柏嵩看着烧红了脸的段柏澄皱了皱眉,却并没说话。
段柏澄看着他,试探着:“你……”
段柏嵩抱着双臂,侧过了头,这是个很明显的拒绝姿态。
段柏澄闭上了嘴,他翻了个身,将被子又裹紧了些。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是段柏嵩的。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他同学。
最近高考结束大家都撒欢似的玩,跟刑满释放的犯人似的,推都推不掉,拒绝了都会来家里找你出去,他攥紧了手机正想要挂断,就听见段柏澄动了下,在被子里露出凌乱汗湿的后脑,含糊着说:“出去吧,太吵。”
段柏嵩在原地怔愣了一会,直到听见段柏澄的呼吸声放缓,他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吱嘎”一声,堂内的风将门又吹开了一道缝隙。
凉风阵阵,直奔卧室。
屋内的段柏澄没有动,只发出了几声轻咳。
盛晏突然想起来,他记得段柏嵩说过,卧室是没有锁的。
一个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果然,在幻境之中的段柏嵩想了想,抬手从窗台上拿起了一枚黄铜锁。
老旧的门栓落锁,“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卧室内回荡出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