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郦青岚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身体也僵住,随后她猛地反抓住林颂,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脚步飞快地朝灯火通明的门口走去,不多时便看见两个士兵抬着一张白布覆盖的担架正打算离开。
郦青岚两步并作一步走上去,一把掀开尸体上覆盖着的白布,只见白天还同他说笑的老李头此刻毫无生息地躺在担架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那一刻,郦青岚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朝头顶上涌,她原先并不确定这担架上的人是否是老李头,甚至觉得林颂是不是夸大其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看见老李头的瞬间,她的梦就破了。
“为什么,”郦青岚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上午他还好好的,还和我讲了不少话。”
林颂默不作声,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她好,纠结半晌只道一句“生死有命”。
“生死有命?”郦青岚闻言忽然笑了,“如果真的生死有命,那世间要我们做什么?”
林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希望她不要太自责。
可郦青岚想到老李头家中还有妻儿等着他回家,等着她将他治好,然后一家团聚。
疠人坊里有多少个老李头,就有多少个濒临支离破碎的家。
每天都会有人死去,郦青岚分不出神为每一个人伤心,可老李头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天的生死离景、人们朝她投来的求救的眼神仿佛都在这一刻如走马灯一般呈现在她眼前。
林颂挥手让人将老李头送走,他担忧地看着郦青岚,怕她再看下去会更悲伤。
可门外,老李头的妻儿已经等在了那里,当有人通知他们的时候,他们完全不敢相信上午送去的人,傍晚就已经成了一副冷冰冰的尸体。
老李头的铁铺做工精良,为人又老实本分,在汾州大街小巷都有着不错的名声,因而听闻他在短短半天内去世,许多人手持火把围在疠人坊外面,希望里面的人能给个说法。
别恭宁听闻此事时也是十分惊讶,他早上见过老李头,进疠人坊的大多都已经神志不清,那时他精神还不错,别恭宁对他印象较为深刻,况且又有郦青岚和其他民间大夫在一旁,他也就没多管,结果没想到傍晚人就没了。
但别恭宁毕竟年岁已高,若是外面闹起来,别恭宁可能受不住,让他出面是不妥的。
江端本想请来林夫人,她德高望重,百姓对她会更信服一些,但郦青岚不愿,她知道是自己的疏忽。
“是我的错……”
江端匆匆赶来时,正看到郦青岚魂不守舍地自言自语,林颂守住一旁担忧她却又不知所措。
郦青岚双手覆脸,满是懊悔,眼眶也有些红红的,“我忘了,我忘了老李头的心肺一直不好,他很久没有犯过病,我就给忘了……我应该早点想到,早点给他治的,没准……”
江端不认识老李头,但他看见郦青岚这副样子以及外面声讨的民众,他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林夫人不在府中,他只好让沈回溪守在刺史府,并派人出去寻林夫人,一旦看见她,便立马请她过来。
但众人不能就在此干巴巴地等,若是外面的人闯进来,就更不好收场了。
江端道:“你们俩先在这看着其他病人,我出去调解一下,看能不能解决。”
“不,”郦青岚摇摇头,“既然是我的疏忽,就该我出去。”
林颂道:“可是万一外面闹起来,你要知道这些天死的可不止老李头一个,哪怕你之前为他们义诊,帮他们抢药,他们反过来唾骂你不是没可能。”
“你们不也还在我身边吗?”郦青岚苦笑道。
林颂闻言语塞,须臾他破罐子破摔道:“好好好,算我倒霉遇到你。”
江端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起出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外面的喧嚣忽然就停了下来,满天的飞雪和跳跃的火光中,所有人将目光投来,落在三个人的身上。
跳跃的火光映在每个百姓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枯瘦黝黑的面庞,无数双眼睛中有愤恨,有悲伤。
林颂略微侧身挡在郦青岚身前,郦青岚却推开他,走到老李头的妻儿面前,颤抖着声音道:“杨大娘……”
满脸泪痕的妇人抱着只有八九岁的儿子悲戚地望向她,“郦姑娘,你说这早上才去的人怎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