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好,怎么了?”
林颂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其实不瞒常侍,当年林家覆灭,我本也该死的,但萧世子知我林家罪不至此,于是冒险将我从诏狱带了出来,并把我暗中护送到汾州,与我姑母重聚。待你们到安北后,麻烦常侍替我向萧世子问好。”
林颂信得过他才会同他讲这些,只是真相被掩埋,无法向世人提起,深藏在故事里的秘辛和人情也将随着埋藏。
谣言和传闻都是人云亦云,每个人走在各自的路上,不愿意花自己的时间去探究一个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的真相,林家的罪不至此、萧扬的心狠手辣即是如此。
江端道了声“好”,林颂所言确实是萧扬能做出来的事,明明表面上比谁都不近人情,实则是个心软之人。
江端又问郦青岚道:“那等汾州的事情解决了,郦姑娘又怎么打算?”
郦青岚手中捣药的动作不停,道:“我还是继续四处游历行医,等夏天的时候就往南去,去看满湖的荷花,要是想我师傅了,就去阗安找他,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再遇上常侍。”
“那届时定然好生招待。”
“好,”郦青岚笑道。
翌日,众人依然穿梭在疠人坊中,药材的熏香和烧灼的白烟也四处充斥着,即便面上戴着绢布,但浓烈的药味仍是钻进鼻腔。
死去的病人则被折冲府的士兵带走,在城外进行了焚烧和掩埋,起初有许多百姓想要接回家人,使其入土为安,还产生了不少的摩擦,但情况紧急容不得置喙,折冲都尉便亲自率人监管焚烧,甚至每日巡视城中是否还有病人没有被送入疠人坊。
尽管每天都有新的病人被送进来,但总有人倔强地不肯来,宁愿自己病死家中,只想自己能完整入土,因而疫病的救治迟迟得不到实质性的进展。
裴嫣看着病人裸露的皮肤上都是大块血瘀的紫红色,有人发着高热,口中不停说着胡话,裴嫣是真的害怕,从来不曾想到疫病会是这般可怖,端着药碗的手都在颤抖。
忽然一旁忙碌的郦青岚瞧见她,不禁眉头蹙起,旋即走过去夺过她手中的碗,道:“要是害怕就回家待着去,没人顾得上你,帮不上忙就算了,别帮倒忙。”
说罢她蹲下身,干净利落地将药碗中的药给病人尽数服下。
“我……”裴嫣本就慌张的脸上瞬间变得涨红,“我是真的想来帮忙的……但……”
裴嫣不知说些什么,半晌只从口中挤出一句“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郦青岚将碗递给她后,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裴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知道自己胆小,也知道站出来并非是因为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可心中的害怕却是实打实存在的。她望着郦青岚离去的背影,心口一阵酸涩,一半是很少有人这样斥责她,一半则是懊恼自己的胆怯。
于是她咬咬牙,重新端来一碗药,强行压制住反胃的感觉,笨拙模仿着方才郦青岚的动作,为患者灌下去,尽管过程有些艰难,她却有些如释重负般欣喜。
弱小的人不会永远弱小,但前提是他们自己愿意改变。
另一边的郦青岚又开始接收新的病人,忙碌之中忽然她瞧见一个熟悉的面庞。
“老李头,你怎么也染上了?”
街尾的铁匠老李头看见郦青岚,叹了口气,“人老不中用了,我还没说要来,我家那娘们让我赶紧过来,她可信任你得嘞,说只要你在,保证我药到病除。”
郦青岚闻言一笑,“杨大娘也是关心你,等你病好了,我还要去买她做的糕呢。”
“什么买不买的,只要你来,那不给钱的,想吃多少有多少。”
“天下哪有买东西不给钱的道理,照你这样说,杨大娘的铺子还开不开了?”
不过郦青岚看他这样子,估摸着只是有些发烧,其他倒无异常,于是宽慰他道:“你这样子,我想用不着几天就能出去了。”
“真的啊?”老李头明显高兴起来,但毕竟发着烧,说话多少有些虚。
郦青岚笑着说了声“当然”,便指挥人将他安置好,随后她同其他民间大夫交代好后,自己则先去了病症较重的病人那里。
中午仍然是清淡的饭菜,本来她想吃林颂的饼,但林颂死活不做,说昨日已经吃过一回了,再吃就让她给钱,气得郦青岚直骂他吝啬鬼。
眼见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太阳刚落山,林颂忽然急匆匆地跑来,面色十分凝重,一见郦青岚,他便抓住郦青岚往外走。
刚帮病人服下药的郦青岚被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林颂脚步不停,低沉着声音道:“老李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