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萧扬弯唇一笑,“怎么不求自己?这个时候很多人都会祈求祖先庇佑,愿他们仕途明朗,财源广聚。”
江端也笑道:“可我不求这些。”
“求平安也是不错的,为官之人,升贬是常态,一切唯有平安难求。”
“不必了,生死有命不是吗?”
“可你不是不信神佛吗,怎么连生死有命都信,你要想活,阎王爷也抓不住你,”萧扬半开玩笑道。
“那世子许的什么愿?”
萧扬挑眉,“不告诉你。”
江端沉默了,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萧扬忽的觉得他就像那只兔子,平时如何招惹都不会生气,但真的急了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反咬一口。
“等我片刻。”
不多时,萧扬又回来,只是这一次手中多了盏江灯。
“如今便为你自己祈祷吧。”
江端望着萧扬庄重的面容,以及他递过来的江灯,一双手仿佛有千斤重,连伸手去接都有些迟钝。
原本平静的内心被这盏突然闯入的江灯搅得波涛汹涌,上面雀跃的烛光仿佛在庆祝着什么,又仿佛在呼唤着他。
“那……便多谢世子,”江端轻声道。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江灯,不知是灯火还是萧扬掌心的温度,原本冰冷的双手似乎渡了层暖意。
走至河边,他忽然想起什么,便停下脚步。
萧扬以为他还有什么事,却只见江端转过身,微笑着道:“那臣也祝世子平安顺遂。”
相似的话他这二十多年听了无数次,但大多都掺杂着礼数及利益,忽然有一天某个人在另外一番光景下说出这番话,他有一刻觉得周身所有的灯火都黯然失色。
眼前人站在万盏摇曳的江灯前,流转的金光灿烂,映衬着青年脸上温柔的笑容。
放江灯本是盂兰盆的习俗,萧扬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以往如此美妙江景,他少有心情欣赏,但今日江端在,他总觉得江端看到这些或许能少有郁结。
萧扬一瞬间失神,他看着江端蹲下身将那盏江灯送入河中,江灯摇摇晃晃地游向远方,承载着人的祝愿。
江端目送着摇摇晃晃的江灯,斜后方的萧扬望着他,两人良久默立,不知何处有姑娘轻拨琵琶,吟唱着,“山有扶苏隰有荷,今宵何不见子都……”
琵琶清音悠扬婉转,如青石掷湖泛起暗波,万丈红尘中,江端转过头,恰巧也对上萧扬的目光。
萧扬心中隐隐有个结,这个结似乎只有面对江端的时候才会悄无声息地冒出头,不知何时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开始蔓延。
“长琴。”
分明已经听过他唤自己的表字,但第二次,他仍然一怔。
“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当然。”
或许是听惯了尽显生疏的“常侍”二字,江端此刻还有些不习惯。
人群渐渐散去,天地忽然就静了下来,喧嚣被浓烈的夜色侵吞,玉川楼的人影零星,却不曾想,高坐在窗边的人正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久久未移开。
不多时有人来催,容川低笑一声,道了句“来了。”
旋即,他朝来人拱手道:“今日多谢公公之言,才有我出来一览。”
来人扯着鸭嗓不耐烦道:“行了,赶紧回去,误了时辰下回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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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前夕,许多人都提着一颗心,尤其是以太后为首的保旧一党,宣和帝不参与殿试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一向镇静的太后也有些坐不住。
杨斯云在某个清晨悄悄入了兴庆宫,不知与太后交谈了多久,又悄然离去。
而乐阳公主即将嫁予当今太子洗马奚安旭的消息也很早便传出来,奚安旭虽亦是进士,但众人不知,在这么多进士中,为何偏偏选了奚安旭。
前有卫、裴两家通婚,后有公主出嫁,世族一时风头无两。
但唯有元夏知道,太后无非是在他身边安插了一双眼睛,偏偏他还不能动这双眼睛,他不能干政,也不能干涉元湘的婚事,当身边人都以为太后在给元夏下绊子时,元夏本人却并不如此认为,毕竟太后都将把柄送到他手中了,他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奚安旭在科举之时,称自己是嘉州人氏,其父为一方县令,普通的身份并不会引起他人猜忌,但就是因为如此普通,元夏才会有所提防,太后此人一向以利益为先,奚安旭身上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殿试在即,更换新吏一事又被皇帝采纳,如此一来,众人便认为太子所剩无几的旧部会直接消失,不会想到他会兵行险招,新鲜的血液里仍会有他麾下之人,一招连环计着实精妙。
阗安平安无事了好些日子,天气逐渐入秋,天高云淡,树上的叶子转而枯黄,又纷纷坠落,秋风骤卷,萧瑟之意扑面而来,满庭桂花浓郁,在庭阶下铺了层浅浅的碎金。
秋意渐浓之时,濮州刺史孔一庭被宣告问斩,萧扬到底是没从他口中套出话来,聊及此事时,江端正与李南福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