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许久不曾出声的裴姝突然开口道,“我裴家向来对待嫡庶一视同仁,李姑娘这番话倒是在说我裴家苛待女儿。”
李姓姑娘面色涨红,她只是想奉承孙芸瑶的话,未料及一向清冷孤高的裴姝话出如此,但碍于裴家势大,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最后还是萧玉言出面缓解,“行了,寒木春华,各有所长,裴二姑娘自幼体弱,身手不比大姑娘,但论女红,在座各位又有几人能比得过?”
众人听闻皇后此言,便是知晓她在维护裴家,毕竟皇帝虽忌惮裴家,但终归是要为自己所用,皇后关照裴家女娘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孙芸瑶即便是孙家人,但也不敢公然与皇后分庭抗礼,加之长姐孙荷迎瞪了她一眼,她便不再多言。
此会结束后,裴姝领着裴嫣往外走,裴嫣望着裴姝一言不发的背影,以为她生气了,轻轻拽住裴姝的衣袖道:“阿姐……”
裴姝闻声脚步一顿。
“阿姐,我……我方才是不是给裴家丢脸了?”
裴姝缓缓转过身,示意婢女宫人退下,她望着裴嫣,冷静中又依稀带着几分不忍。
“阿嫣,”裴姝声音低沉,宛如古琴哀音,入耳时带了几分悲伤,“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嫁去卫家,届时你孤身一人伴在公主身边,若是有人趁公主不在欺负你,你难道就这般任人欺侮?”
她深知裴嫣性子过于软弱,而自己不能永远陪伴在她身边,所以她故意疏离裴嫣,想让她真正地独立成长起来,可她也知道,这十几年来裴嫣对她过于依赖,待她嫁去卫家,裴嫣又该如何?
她是嫡女,在外撑的是裴家的面子,她自幼谨言慎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教他人挑不出一点错,连自己的婚姻都将成为他人桥梁,她从未能为自己而活,所以她希望裴嫣能平安喜乐,带着她的这份希冀和自己心爱之人共度余生。
“我……”裴嫣嗫嚅,“对不起,阿姐。”
“你是裴家的人,谁欺负你便是欺我裴家京中无人,”裴姝拉过裴嫣的手,“你记住,你不需要和谁说对不起,之后若有人欺负你,你只管反击回去,我和父兄都是你的后盾,裴家手握重兵,不长眼的才会辱你。”
裴嫣低声道:“我知道了,阿姐。”
裴姝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说的不过都是些空话,也许只有等到某些时刻,裴嫣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端午宫宴之时,韩忱伴其岳丈,宋哲卿品阶不够,便拉着两三好友出门喝酒,剩下江端一人独往宫宴去,周围三五成群,他形单影只仿佛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忽然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人,一身深蓝色的长袍,腰间佩戴着一枚雪白色的玉玦,长身玉立,夜风吹得他青丝微扬,他不甚在意投向四周的一眼,矜贵与傲气浑然天成。
身边人不少看见他,便主动凑上来行礼问候,他敷衍地点点头,懒得应付这些虚假的笑容。
忽然他眯缝着眼睛朝江端望来,两人眼神交汇的那一刻,这人便朝江端走来。
“世子殿下。”
萧扬笑了笑,“常侍与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还这般客气。”
江端眼底也带了些笑,“礼节不可忘。”
“你伤势如何了?”
“已经好了,谢世子关心。”
本是客套的话,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已显然不似从前般僵硬虚伪,言语间也多了几分闲适。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聊着近来的一些事情,萧扬倏地想起什么,他从身上摸出一只用五彩丝线编织的手环。
“萧毓这几日在府里捣腾,我闲来无事也陪他做了一个,我也没什么用,送给你了。”
江端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手心的手环,编织的人似乎并不熟练,歪歪扭扭的丝线缠绕在一起,倒有几分小孩子的手艺。
江端看着简陋的手环不由得一笑,萧扬却皱了皱眉,“不喜欢啊?不喜欢就还给我。”
江端也不拂他心意,抽回手,“既然是世子的心意,我便收下了。”
萧扬满意地转过头,“不过端午一向有好友间互赠礼物的习俗,也不知道常侍有没有什么送给我的。”
江端倒还真忘了此事,诚恳道:“我给忘了,不过……我身上有把小扇,是前些日子刚买的,买回来后我作了些画在上面,如果殿下不嫌弃……”
还未等到江端说完,萧扬便道:“自然是不嫌弃的,能得到常侍的画作,多少人羡慕不及。”
江端想起上次萧扬为他一掷千金,温声道:“世子上次挥手便是一千金,得那应酬之作实属有些亏,若殿下喜欢,我居所还有些字画,殿下有空可来挑挑看。”
“好啊,”萧扬接过江端的扇子,徐徐展开,扇面上几束兰草清幽,栩栩如生,似清风从空山幽谷中缓缓而来。
萧扬妥帖地收好小扇,与江端共往麟德殿去。
正所谓“寄君青兰花,惠好庶不绝。”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