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里,金吾卫几乎翻遍了整个皇城,诏狱里传来的有用的消息也如凤毛麟角。
原本风光奢靡的平远侯府早早挂上了丧幡,而因为卫燃在家中排名靠后又是庶出,除了下人腰环白布,其余人皆一如往常,而卫燃生母执意为卫燃守灵,可按礼讲,长辈无需为后辈守灵,府中大夫人怕传出去有损侯府颜面,还特地说教了其母一通。
追捕逃犯的过程中,既然秦臻不愿让萧扬插手,萧扬也索性落得个清闲。
可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卫燃遇刺的消息传入元晔的耳朵时,震惊之余,元晔想到一个多月前自己所遭遇的刺杀,两场刺杀间隔时间如此之短,元晔很难不觉得两者或许有某种关联。
“可本王与他又有何相似之处?”
元晔的手指轻轻敲在书房的桌子上,手边是暗卫传回来的书信,一个多月前的刺杀至今仍查不出始作俑者,愤怒之际他还重罚了不少暗卫。
“你认为如何?”
被唤的暗卫恭敬道:“属下认为,殿下与卫将军平日交情并不多,虽然两次刺杀皆是朝杀人灭口去的,可若是同一幕后指使,那日刺杀殿下未遂后理应趁乱再次行刺,而不是将矛头对准卫将军。”
元晔揉着手中泛黄的密信,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暗卫仍垂着头等候差遣,可鬓角上却不知何时浸满了细汗,静默中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狂躁的心跳。
半晌,元晔笑了笑,道:“你说的对。”
暗卫如蒙大赦,嘴唇翕动,艰难地道:“属下不敢当。”
“别紧张”,元晔缓缓起身,“继续查便是。”
“是。”
-
颂芳楼。
韩忱与江端并肩望着刚刚落成的华丽的楼宇,楼中几名匠人还在做着最后的修缮。
韩忱轻声道: “本来是打算这几日就开张的,结果因着卫将军的事便又搁置了。”
大理寺这几日人人忙得晕头转向,上面下了死命令,做臣子的自然不敢丝毫懈怠,韩忱经常后半夜才得以回到府中歇息,而上官宜自然心疼不已,今日特地专程跑了一趟大理寺,从大理寺卿的手中把韩忱夺走,要他陪着自己去街上走走,顺便也去颂芳楼看看。
江端道:“近来京中人人自危,此事一日不水落石出,不光是平远候那里无法交代,若是乱了民心就可不好说了。”
“是啊,”韩忱感叹道,“还是不说这个了,等颂芳楼开张,你和敬贤届时也来赏个脸。”
江端笑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既是你家夫人开的,哪有不去的道理。”
韩忱道:“当初她说她想开个酒楼,我还以为她在说笑,没曾想第二日就急吼吼地去看了地,岳丈与我也想着,她既然想开,便让她开着玩玩,也解解平时的闷气,若是之后不想开了,岳丈便让府上的管家去打理。”
江端望着楼内神采奕奕四处指挥的上官宜,又看了眼身边正微笑地注视着自家夫人的韩忱,忽然涌出一股艳羡,有爱自己的家人在真的可谓是至美之事。
韩忱发觉江端的面色有些苍白,问道:“怎么了?见你脸色有些不太好。”
江端下意识想起自己的伤,搪塞道:“无事,就是最近受了点风寒。”
韩忱刚想说什么,上官宜忽然兴高采烈地朝韩忱挥挥手,道:“二郎!”
韩忱道:“婉娘在唤我,我先去了。”
“你去吧,我也正好刚替我叔父抓了些药,眼下给他送过去”,江端说着便举起手中的药包晃了晃。
韩忱应道,江端便提着药包慢悠悠地往永崇坊走去,途径清山阁时,他忽然想起宋哲卿的生辰快要到了,便进去挑了几支上好的狼毫,又精挑细选了一副齐飞融的字画,方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其实在平白多了那一千两黄金后,江端一直想着椒溪院买下来,有个属于自己的容膝之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宋哲卿也不至在每次不小心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后,整日担心被黄夫人赶出去风餐露宿。
江端思及此不由得一笑,可刚出清山阁,忽然一只手伸出将他拦下。
“江常侍,请留步。”
江端闻声偏过头,眼前这人约摸二十一二,身形瘦削,肤色苍白,眉眼始终低垂着,眼中并无多少神采,颇有些俯耳顺从的姿态,一身干净布衣却又显得十分清爽。
但他并不认识此人,江端蹙眉道:“你是何人?”
青年却并不回答他的话,只道:“我家师傅想请您上去坐坐。”
江端抬眼望见玉川楼的招牌,犹豫了须臾,道:“你家师傅又是何人?”
“常侍上去了便知。”
江端并不想赴一场无名之约,他抬脚便走,可那人却十分固拗,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可忽然江端瞥见这青年的手腕上残存着大大小小的疤痕,似乎是被鞭子打的,且已经有些时日,江端想若他不去,这青年回去怕是又要遭殃。
江端一时于心不忍,只好道:“算了,你带路吧。”
青年轻声道谢,便领着江端上了二楼,路上他欲再询问一下这青年的师傅,可青年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发。
青年推开门后,映入江端眼帘的是一张雅致的屏风,屏风后一人静坐,似乎正等待着他,刚沏好的茶水雾缭绕,青年关上门后,风声与寒气渐行渐弱,娴静中微透着一股容雅。
江端顿住脚步,望着眼前之人,原本平静似水的眼眸泛起波澜。
“是你……”
李南福从容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抖了抖衣袍,笑着站起身,示意江端坐下。
“早就听闻江常侍满腹经纶,芝兰玉树,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