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男人只要面容清秀，事业有成，对任何女人，便已经是佳偶天成。而女子的所谓心意，顺了便是佳话，不顺了便是矫情或是口是心非。甚至，干脆只是女儿家的打情骂俏。即便隔着血海深仇，因着满宋是绝对的强权之人，唐素便毫无挣扎之力。

赵晓弗从不觉得自己和唐素是一类人，唐素是个被保护的雏菊，而她早就在烂泥里。她有过嫉妒、冷漠、不甘、嫌恶。可此时此刻，瞧着绫罗绸缎竟然没有一匹鹅黄，金银珠宝也没有一串是她喜好的样式，连糕点都不是她所好，却所有人都在喊着佳偶天成，她竟实在觉得悲凉。

唐素曾经是那样不可一世，依稀记得从前见着她，她站在殿堂旁侧，一身鹅黄的衣裳灵动活泼，可惜总是眼睛在头顶似的瞧着旁人，颐指气使，浅薄无知，却有着些王公贵族没有的生气。那时候她不算讨厌她，因为他们是君臣，而她是君。后来她厌恶她，何曾不是因为，她没有唐素那么幸运。

人的嫉妒和悲戚是如此的起伏。

赵晓弗垂眸，推开唐素的门，她正坐在床榻上，和从前一样，坐得笔挺，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看不出半点弯腰低头的模样。可跨过烛光的晃眼睛，赵晓弗就瞧见了，瞧见了唐素不知道瞧着什么却只是向前看的眼神。

那就是了。那是如此的熟悉。那是她无数次盯着一片漆黑的神色。什么都看不见，却好似看见了什么好戏似的，沉醉非常。那样的麻木，那样的无助。

赵晓弗沉默着，关上房门。

唐素瞧见她，沉默着不讲话，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盯着她。

她大约想听些什么，办法，出路，或者规劝。

可是赵晓弗喉间被堵住了似的，实在说不出什么了。

她只是坐在唐素身侧，似是比她还要落寞。

唐素似是觉得好笑，扯了扯唇角，道：“你这副模样，像是要嫁人的，是你一般。”

赵晓弗愣了愣，垂首苦笑道：“从前听人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之大欲。我那三妹妹和那心上人私会时，我还觉着不解，一个男人，有什么值得的。可如今我知道了，也许她想要的不是那个男人。只是自由罢了。”

唐素勾唇：“自由？那早不该是我们奢望的东西。生来便不是了。”

赵晓弗看向她，似是对陡然深沉的唐素不知所措。

唐素没看她，只是看着门窗上的光亮，道：“他们叫你来干嘛？”

“只是陪着你而已。”

“监视。”她这样说着，又道：“赵隐枝不会救我的，是不是？”

赵晓弗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到赵隐枝，她明明那样厌恶她。可此时此刻，她大概没什么能求助的人了。

“她未必知道这件事。”

唐素笑道：“唐家白家的事，你知道吗？”

赵晓弗一顿。

唐素冷哼一声：“是啊。十里阁的事，她是大当家，你是二当家，你有什么不知道的。”

赵晓弗沉默。

“这事原本与我无关，不是我杀的人，也不是我投的毒，却一切要我承担。”唐素垂首：“我算是知道了，公主从前和我说的，前半生荣华富贵，后半生如何颠沛流离，大概都只是报酬。是吗？”

赵晓弗垂眸，道：“无论如何，事已至此，白将军已经凯旋，还没到万事休矣的时候。”

“万事休矣。”唐素重复了一遍，忽然道：“她回来了，也不会救我的。”

赵晓弗抬眸。

唐素看向她：“她早便知道了。才会丢下我，自告奋勇去征北军。她是在躲我，一直在躲我。”

赵晓弗怔愣着看着唐素，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素沉默着低头，看着自己鹅黄色的袖子，道：“你们总说我被保护着，十分幸运。”她喃喃自语着：“如今看来，我竟然是这样可利用的人，大约是真的死不了了。”

“原来这就是你们说的认命。这就是你们说的，亡国贵族女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