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弗从糕点铺子回来,身上带了些汗意,日头越来越热,她眉头都蹙着,回府里迎面撞上神色畅快的满宋,似有怔愣,很快理好了心思,颔首行了礼,规规矩矩地喊了句将军好。
满宋平日见她跟没见到差不多,不似敌意,但也实在不放在眼里。他向来如此。可今日他却对她乐了一下,好心情地叫她起来,正要走又回头看向她,居高临下道:“越府就你一个女人吗?”
赵晓弗避开他的目光,毕恭毕敬道:“妾身惭愧。”
满宋扫了她一眼:“越青这人真是无趣的紧。”
赵晓弗不语,只毕恭毕敬地福着身子。
满宋又道:“今日有些热,去找人给唐小姐换些轻便的衣服吧。嗯,要桃红色的。”
赵晓弗一顿,唐素喜欢鹅黄色,几乎每日都穿着鹅黄色的衣衫,连首饰都没有几件红色的。但她知道眼前这位爷不好惹,喜怒无常、残暴不仁简直都算是褒义词了,这样想着,她连忙应下,眼前这位大爷才满意地回身走了。
瞧他步伐轻快,实在有些过分得意。赵晓弗思索着,心下有了些不大好的预感,回首正欲进门,便瞧见人来人往都忙碌着,手中都是些玉器珠宝,和红罗绸缎。
赵晓弗眉头轻蹙,随意拉了个人,问了句,这才知道,原是唐素竟然要与满宋成婚了。
唐素不是十分嫌恶满宋,觉得他低俗无礼,轻浮傲慢,为人凶恶吗?
她一个顿住,侍女似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只悄悄笑道:“姐姐别当是新奇的,瞧着将军和小姐拌嘴,哪几个瞧着是正经打骂的,怕是打情骂俏来着。”
旁侧捧着些朱砂的姑娘跟着笑道:“可不是,他们有来有往的模样,我们瞧着可是登对的紧呢。想来也是,这唐小姐从北边到南边,又从南边到北边,若说只是为了白将军,早年留在皇都就是了,何苦跟着四处走,怕是这一来一回的,早都有了感情呢。”
“是呢是呢。旁人瞧不出,姐姐你怎么也瞧不出。”侍女轻笑道:“我瞧着将军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也是有不少上辽贵族姑娘等着呢,如今要娶了唐小姐,实在是大举措,怕是许多人要羡艳了。”
“不过唐小姐貌美,纵然是前朝的,也是贵族出身,出落得没的说。”姑娘笑道:“且如今这白将军成了征北元帅,白将军向来当唐小姐为亲妹,唐小姐和将军又有这走南闯北的情分,怕是别的那些贵族小姐,也说不得什么了。”
侍女也跟着笑道:“是了,我们上辽向来是没什么新贵旧臣的说法,只当是英杰便好。白将军是咱们女子的骄傲,唐小姐做了她府中的亲妹,嫁给满宋将军,是在咱们府上成的,也是咱们的佳话呢。”
“姐姐这是要去哪?寻唐小姐吗?”
赵晓弗回神,扯了扯嘴角,道:“是,方才将军说,要我给小姐备些桃红色衣衫,要轻薄些的,说是天热。”
几人对视着笑了笑:“咱们满宋将军什么时候有这细心的时候。当真是铁汉柔情,粗中有细了。”
侍女笑道:“好姐姐,你便别操心这事了,成婚的日子定在了半月后,实在仓促,我们这正是忙的呢。只是也实在不用你来做这事,婚前新娘子本不该与新郎相见,满宋将军不守规矩也罢,只是朝里事多,大约也不会太常来坏了规矩。咱们大人又是个粗心眼的男人,不方便顾着小姐,小姐婚前仓促,只怕心里孤单,姐姐去陪着她,与她多说说这婚事的利弊,好好劝劝她待嫁,便当丞相府,是她娘家了。”
她笑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眼中似笑而非。
“若是白将军来不得,咱们可就是她的依靠了呢。”
赵晓弗眸光顿了顿,笑道:“这是自然,妹妹不说,我也是义不容辞的。只是满宋将军吩咐,只怕是欣喜过了头,我也不好耽搁。只是府上事,我怎及得上妹妹得力,不过做些唇舌功夫,姐姐倒也能有个二三把握,只是麻烦妹妹操劳。”
侍女笑笑道:“这都是小事,姐姐陪着小姐就好。毕竟你们曾也是熟识,如今婚前若是唐小姐有了什么差错,你我,这一院子的人,怕也担不起满宋将军的雷霆之怒呢。”
赵晓弗笑道:“这是自然。”
侍女松了些神色,道:“喜事太多,妹妹实在不能耽搁话多了,这边去寻裁缝,还得催催那边的凤冠霞帔呢。”
赵晓弗挑眉:“凤冠霞帔?姐姐无知,只是这上辽也同中原一般的婚俗吗?”
侍女笑道:“倒不是,草原上的婚礼少了许多考究。不过咱们将军爱重小姐,丞相大人又觉着本就在中原,也便入境随俗,做中原婚礼便罢。否然,也是麻烦。总不能在集市里跑马场抢新娘吧?”
身侧轻笑不少,赵晓弗也跟着垂首,扯了扯嘴角。
她道:“那可真耽误不得了,这凤冠霞帔可麻烦着呢。”
侍女笑笑道:“是啊,这便走了。”
赵晓弗冲她颔首,瞧着这一行人隐入忙碌的来往人群,嘴角的笑意微微凝滞,她似是有些笑不出来,她垂首,长发微垂,藏着神色,回首向后院走去。
兔死狐悲,大约不过如此。自古联姻皆是如此,国家与国家,臣子与臣子,甚至皇帝与臣子,也总要有些子嗣姊妹的姻亲,以牢固联盟。白晓突兀地夺了征北帅权,上辽崇尚英雄,自是不能强硬夺走,只得拉拢。摄政王封爵,满宋靠姻亲。其实也不算意料之外了。
可是真当碰见这样迅速的日头里,一个女人的命运便被钉在了一个厌恶的男人身上,还轻易叫所有人觉得般配佳话,竟是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