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羽衣人
烛影里,他的笑容风流且诡异,“严柏风,他真的怀孕了。”
说完,他便留下惊大了双眼的弘楔,自顾自上楼了。
送水的跑堂不小心撞了弘楔的肩膀,“哎呦对不起您呐,法师可有烫到?”
弘楔如梦初醒,示意无碍,几步上楼,直奔纯嘉客房。
他一把推开虚掩的门,“严柏风怎么可能怀孕,严柏风他是男子——你做什么?!”
质问到一半,弘楔像被掐住了喉咙,别过脸去,“光天化日,你这般轻浮,成何体统?!”
纯嘉已经解下了腰带,这会儿在他的质问声中,正慢悠悠地打开衣襟,露出半边锁骨以及小片莹白的胸膛,“小弘楔,你这般贼喊捉贼可不大好,贫道在自己房中更衣,你不问一声便闯进来,占了贫道的便宜不说,这会儿反倒斥责贫道轻浮,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弘楔背转了身子,压低声音强行扭转话题:“你说严柏风怀孕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纯嘉依旧气定神闲,“小弘楔,你云游在外多年,难道就不曾见过怀孕的男子?”
“不曾,”弘楔顿了顿,“难道你见过?”
“唔,好像贫道确实也没见过。”
弘楔心中气愤,忍不住转过身:“你这道人!人命关天的事,当有话直说。你这般——”
方才还是一身素净的神仙道长,眨眼间竟换成了满身漆黑,窄袖束腰,乍看像把冷硬锋利的长剑,身姿挺拔立于房中。
大变活人?
神情总算还是弘楔熟悉的玩世不恭,他笑嘻嘻绕到弘楔面前,转一个圈,身姿潇洒,“小弘楔,贫道这身新衣裳,可还过得了眼?”
靠近了,衣服上能闻到淡淡的草木青香,几个刹那过后,弘楔大怒:“牛鼻子,原来这一路你都躲在木鱼里倒腾衣裳?你到底在我的木鱼里种了多少东西,一天又要换多少件衣裳?”
“让我想想啊,”纯嘉掰着指头慢慢数,“除了喂蚕的桑树,还有照明的夜芝兰,歇息用的紫藤,以及染衣服用的蓼蓝、冬青、五倍子、莲子等等,差不多就这些吧。”
说话间他又抖出一件同样黑色的海青,献宝一样凑到弘楔面前,“小弘楔,可不要说贫道只顾自己,这件便是你的了。”
弘楔没有伸手,只牢牢盯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自己留着穿去吧!”
可怜他的木鱼,现在里面恐怕已经成了一片荒树林,遍地枯草落叶——妖道。
妖道似乎对他的怒气浑然不知,手里的袍子抖上两抖,来回翻转给弘楔看,“多轻便啊,而且水火不侵哦。要不现在就换?小弘楔若是害羞,贫道背过身去不看就是。”
弘楔拂开递到眼前的袍子,深深一个呼吸,用力把怒气压下去——从认识这妖道以来,自己的脾气几乎是一日千里,简直差到令人发指。
阿弥陀佛,戒嗔戒怒。
戒嗔戒怒戒嗔戒怒!
###
纯嘉对这等斥责丝毫不以为忤,随手一招,桌边的椅子贴着地面滑到跟前,纯嘉就势倒坐。
单手托着腮,纯嘉收了笑,细细打量着怒火中的弘楔,“小弘楔,贫道劝你还是莫要害臊,赶紧把衣服换下。一则你那旧僧衣被严贞扯断了袖子,就这么穿着当街招摇,小心人家说你是个假和尚,真断袖。”
“休要胡言乱语——”
“——二则,之所以你我二人皆穿同式同色,也并非贫道想与你假唱夫妻大戏,实乃夜探白露镇所需,不得不做如此打扮。”
“夜探白露镇。”弘楔抓住了重点,敛了怒气追问,“和严柏风相关?对了,你说的怀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先换衣服,换完衣服贫道同你细说。”
弘楔狐疑地接过新袍子,“这,是生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