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斜阳渐浓。
思齐书院外,程家兄妹正朝着马车停驻的方向行去。
因席间多饮了几盏酒,程萋萋此刻难免酒意醺然,脚步较之平日也显得滞缓了许多。
然而程霖却对此浑然不觉,仍然如往常一般步履生风地往前走,并没有意识到已将妹妹远远甩在了身后。
“哥哥,等等我!”看着兄长的背影愈行愈远,程萋萋终是忍不住呼唤出声。
程霖顿足回首,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将妹妹甩出了十余丈远,当即驻足原地,静候妹妹跟上自己。
程萋萋轻提裙裾,小跑几步追上程霖,嘟嘴轻嗔道:“走那么快作甚?又不急着赶路……”
面对妹妹的小声抱怨,程霖罕见的没有表现出半分愧疚之意,脸上的神情始终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萋萋敏锐地捕捉到了兄长的异样,忽而停下脚步,抬头望向程霖,“哥哥?”
不知为何,她直觉程霖此刻内心定然有事。
果不其然,在察觉到妹妹试探的目光后,程霖也停下了脚步,沉着声道:“先回马车,我有话要问你。”
看着程霖眼底隐约可见的霜色,程萋萋忽觉心中一紧,一股莫名的不安油然而生。
这样的神情,往日只有在自己做错事的时候才会在他脸上看到。
难道,自己在锦绣湖畔替裴书谨出头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
意识到这点,程萋萋原本昏沉的头脑不觉清醒了几分,酒意也随之散了大半。
“嗯,好……”
她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缓缓点头应下。
程霖淡淡瞥了她一眼,而后便收回目光,径自向着马车方向行去,期间再未有任何言语。
程萋萋紧随其后,心中暗自思考着对策。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几缕携着碎叶的晚风轻拂而过,为这一方天地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很快,国公府马车内。
兄妹二人隔着小几相对而坐,谁都没有率先言语,气氛一时间显得格外凝重。
程霖看着妹妹的眼睛,薄唇几度开合,似是有话要说,却几次欲言又止,只余一声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感受到程霖那探究中带着几分迟疑的神色,程萋萋只觉如坐针毡,忍耐片刻后,终于横下心来打破沉寂:“哥哥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今日之事,她自觉问心无愧,即便被程霖责备,也无怨无悔。
雕花车窗外漏进几缕斜晖,映在程霖紧蹙的眉间,将他脸上那些复杂难辨的表情照得更加清晰。
只见他沉吟良久,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目光定定地看向她,缓缓开口道:
“你跟为兄说实话,你是否……对裴兄有意?”
程萋萋闻言,绞着衣袖的双手蓦地一顿。
她瞪大眼睛看向程霖,一双杏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经此一遭,她的酒算是彻底醒了。
程萋萋万万没想到,兄长迂回铺垫了许久的问题,竟然会是这个!
她原本都已经准备好应对湖畔之事的说辞了,不料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感受到程霖那充满审视的目光,程萋萋身形微顿,心中早已方寸大乱。
“哥哥为何要这么问?我,我怎么会对裴公子……”
程萋萋一边勉强回应着,一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不敢直视程霖的眼睛。
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手中的绣帕也被绞得皱成一团,她却似乎对此浑然未觉。
这般欲盖弥彰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知肚明。
见此情形,程霖眸色骤然一沉,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程霖继续施压,脸上的神情是少有的冷峻和严肃。
这样的氛围,莫名让程萋萋觉得自己仿佛被审问的犯人一般,无从撒谎,亦无处遁形。
“我……”
程萋萋轻咬唇瓣,内心翻涌如潮。
这个问题,若是换在昨日,她或许还会坚定地否认。
然经历过今日种种,此时的她,早已认清了自己对裴书谨的心意,无论如何也不想继续逃避了。
作为一个女儿家,她本不愿在兄长面前表露自己的心迹。
可如今被这般逼问,反倒是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几分叛逆之情。
喜欢又如何?喜欢有错吗?
为何喜欢一个人,就要像做了错事一样被审问呢?
这般想着,程萋萋忽然下定决心,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意了。
既已识得本心,又何须遮遮掩掩?
借着几分残存的酒劲儿,程萋萋忽然抬眸,迎上程霖的视线,脱口而出道:
“若我说是,哥哥又当如何?”
少女目光坦荡,声音坚定,就连脊背挺得直直的,非但没有半分被迫承认心意的羞怯,反倒有几分理直气壮的凛然。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后,程霖眸光翻涌了一阵,终是认命般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