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平时就像苍蝇一样时不时跟着她刺她几句,今天却把她拦住,或许又知道了什么事。
“想知道,你跟我来我就告诉你。”刘飞上下打量着她,又露出了令人不适的笑,他边上的几个人,也露出了黄牙。
尹冰看着他们,忽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折叠刀。
小学的时候,她被刘飞几个人关在废弃教室一晚上,她发了疯的母亲拿着这把刀捅进刘飞的大腿。
从此在学校里也没有人敢和刘飞一样说她是小精神病。
因为我是精神病所以没关系,她妈事后非常冷静地告诉她。
而现在,尹冰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人。
这几个混子并没有犯过什么事,只是成天闲逛,见她这样阴沉,都有些害怕了。
谁知道她是不是个隐藏的精神病?
这个时候几个人等的公交车来了,就暗暗催促着刘飞上去。
刘飞的大腿隐隐作痛,他同样想起来那个疯女人的做派。
只恶狠狠地扫她一眼,嘴里骂了句什么,又笑道:“别这么凶,老公毕竟是残疾人,见了你这样都要被吓得尿裤兜了。”
他们走了,尹冰才收起刀。
胡欣在一旁皱着眉:“他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走吧。”尹冰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走到路口就和两人道别。
李明的眼神躲闪,似乎是因为刚才躲着不吭声而羞愧,尹冰却无所谓对他们摆摆手。
这两个人没有在中学里宣扬过她的事情,已经够了。
她走到家门口,便听见里面男人的交谈声。
她绕了一圈,蹲在窗户底下听。
“十五万,这个数够意思了。”
“老徐,扪心自问,我家闺女品学兼优,人聪明又漂亮,配你那个瘸腿儿子还不够吗?”
另一道声音同样耳熟。
“老李,最多十万,算上你在我这里的欠款一笔勾销。”
“十二万算上欠款还差不多呢。”
“可以,过段时间就让孩子们见一面。”
“没必要,你钱拿来我就让她过去,现金还是汇款?”
“……”
尹冰没再听下去,她转身就走。
村子进山有大路和许多小路,尹冰走的这条路杂草丛生,她挑了根树枝给自己开路。
四年前,村子里的人集合捐了款,给她母亲下葬。
死前,她拉着尹冰的手说了很多话,直到闭上眼睛,也紧紧地抓着她。
好像很抱歉没法带她离开。
没多余的钱办宴席,只够人火化后葬在山上的费用。
尹冰很少见到李利刚,那个和母亲同居,从出生她就没见过几次的父亲。
偶尔有几次也只是找她要钱。在母亲死后,他曾经很努力地想和她修复关系。
好打听尹慧心留下来的遗产。
可惜他就算是把家里掘地三尺也没有一毛钱。后来,他就又开始了反复进监狱的生活。
尹冰能活到现在,都得益于村里和学校的补助,也非常幸运地没生过病没受过伤。
那个男人为了一个更高的价钱居然还夸她“品学兼优”,真是可笑。
那个每次见了她都很和善的村长,也是早就看中自己这个儿媳了吗?
尹冰捂住嘴巴,干呕了几下。
她还没成年,李利刚就急着要把自己“出售”。
如果母亲还活着,绝不会让他如愿的。
尹冰的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她可以去报警,但是她没有证据,那个人又是村长,她知道他们家的。
那个瘸腿的男人,不仅是瘸腿,智力也有问题,却也有那种猥琐的眼神,总在她上学路上出现。
她能甩开他一次两次,却甩不开他有钱的父亲。
她可以去找母亲的家里人吗?他们都在另一个村子,那些因为母亲未婚先孕就急着把她嫁出去的那些人,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也不知道老头子们还活着吗。
她想起尹慧心,想起她温柔的笑容,和她发病时的巴掌,还有恢复神智时候的泪水。
那个给她温暖又残忍抛下她离开的女人。
她就在她没有遗照,只刻了姓名和生卒年的墓碑面前发呆。
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到这儿来了。
尹冰想,她也无处可去了。
唯一能够帮助她的人就在地底,唯一能听她哭诉的人是个小小的坟包。
她也没有哭,闭上眼回忆起尹慧心对她说的话。
那些模糊不清宛如梦呓的,疯子临死前的箴言。
然后,向东走十五步,在一棵树下,用小刀开始挖掘。
女孩脸上没有一丝脆弱可循,只是手不断地颤抖。
或许她是不清醒的,把一个疯女人的疯话牢记在心。
或许,疯女人的女儿,也是个疯子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的理智回归了,已经是满手的鲜血。
并没有那么疼,她找了块不知哪来的木板继续挖掘。
天色暗了,尹冰挖出了一个铁盒子。
有些锈迹斑斑,她用力撬开。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一封信,一叠纸币,一张文件,最贵重的莫过于一个白色的玉佛。
她打开信,在昏沉的天光里很快读完了。
然后,她将其他东西收起,把空着的盒子放了回去,再把坑填好。
此时天已经快完全黑了。
等到尹冰回到家,村子的灯光也歇了大半。
她和之前一样偷偷地贴近窗户观察,李利刚的呼噜声震天响。
尹冰拿了包塞了几件衣服,拿了一本书和文具,把身份证和平时藏起来的钱全部拿出来。
家徒四壁,她也没有多余的东西要带,拿了几个馒头,墙的角落有一张十岁时她和尹慧心的合影,她撕了下来,夹进书里。
她没看李利刚,和他在一个空间她只觉得空气都浑浊了,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杀了他———过去的四年里,她想过很多次。
最后,尹冰扫了眼自己的林林总总的奖状奖牌奖杯,毫无留恋地走了。
她的步伐那样轻,甚至没有引起村里那些忠心的狗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