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二人同时分离,各自用力地吸入了一口新鲜空气。
路纳直了直身子,睫毛缓缓一抬:“今晚……”
“今晚没空。”赫洛十分无情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洗了把手,关掉龙头,“走吧,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她站在背光处,沉沉地望着“王蛇”。路纳·亨特,整个鹫都中最有名的黑市赏金猎人、警署终年不变的头号通缉犯。
后者则静静盯着她,那双蛇一样清亮明利的眼缓缓地一眨,最终还是温顺地垂下视线——
他挽起赫洛的右臂,指腹从她不久前执行抹杀时产生的一道细小伤口上划过,擦去了它残余的干涸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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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洛是个胆子很大的人。这点不光她自己承认,部下承认,调酒师承认,连王蛇有时候都不得不承认。
这有时体现在她敢于跟通缉犯厮混,有时则体现在她总敢给截然不同的人牵线见面。
回到吧台时,调酒师已经提前把大厅清了场,门口牌子挂上了“暂停营业”的那一页。整个一楼空空荡荡,一个瘦小的红头发女孩搬着凳子坐在楼梯口,面目狰狞地做着识字作业——顺便给正在见面的这几人放风。
“继承人”正冻着一张脸,慢悠悠晃过高脚椅,目光先从赫洛脸上扫过,而后在王蛇脸上不怎么友好地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又转回好友这来。
浅金色的短卷发、白皙紧致的皮肤、一双比海石更加苍翠的蓝色眼睛无一不漂亮炫美得令人晕眩;左耳底部,细密的机械结构隐藏在看似吹弹可破的肌肤之下,复杂的神经网络与真实的血肉混杂在一起,由耳道深处的核心控制——那是全植入式的义耳,意味着虽然这位女士并非代理人,却也拥有着与卢米奈特核心高契合度的抵抗型基因。
“赫洛·萨柯达里,”她抽动了一下嘴角,牙尖嘴利的程度一如既往的令人心惊,“我以为今天是愉快的私人聚会,而不是‘给好朋友介绍自己的炮友’这种尴尬的场合。”
“……”
赫洛被呛得忍不住咳了两声,拍拍路纳的肩让他坐下:“路纳·亨特,整个黑市上下消息最灵通的人,不是以我的炮友身份来的——这是海文,我的朋友,全国最棒的基因组学专家之一。”
路纳无声叹了口气,跟调酒师指了指酒单上的白兰地,而海文则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抬手一指调酒师,又遥遥一指楼梯间的女孩:“一定要四个人的话,我宁愿是你、我、戴维森和小费娅卡!”
“你迟早要认识他的!”赫洛拍回她的手,冲调酒师道,“两份抹茶慕斯!”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婉转低沉的古典乐声中,酒杯清脆地碰过了几轮。
海文拧巴着跟路纳说了两三句话,后者虽然面色紧绷,但仍绞尽脑汁做到了基本的礼貌;赫洛和调酒师不再喝酒,开始互相灌对方冰水,那些冰块丁零当啷滚入玻璃,给温热的掌心传去一股令人大脑清醒的寒气。
蓦然。
“你喜不喜欢赫洛。”海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路纳吃甜点的手顿在原地,齿尖不慎咬住了内唇。
“我们是朋友。”赫洛无奈地看着她。
“哦,朋——友。”海文佯不经意地念重了这个单词,“你会和朋友上床吗,戴维森?”
吧台后方,那道目光微妙地从赫洛和路纳之间转了一圈,调酒师心照不宣低声道:“一般不会。”
“…………”
路纳的脸色僵成了平面。
赫洛叹了一口气,放下酒杯,往后一靠,伸手揽住了比她高一个头还多的男人的肩膀,往怀中稍一使劲儿。
肌肤的温度越过衣料,携着一股白兰地的甜橙清香涌入鼻腔。
“可我们就是从上床开始当朋友的。”她有些暧昧地轻声解释道,指尖似有若无地勾着路纳的夹克衣领,巧妙地遮住了他胸口裸露的紧实肌肤——而后放松地拍拍,重新淡淡地拉开了距离,“同时也是互相救了一命的关系。”
当时她和他都过得很惨。她的代理人考核被贵族为难,他的养母病逝却因贫穷无法安葬,二十五岁的赫洛·萨柯达里烦闷地钻进贫民窟去买烟,路过了郁郁站在街头、神色衰败的路纳·亨特。她当时停下脚步,冷漠地打量了他几眼,男人立刻低下头来,沙哑着嗓子说看场子、当保镖、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只要给钱什么都做。
喧闹混乱的黑市街道上,人群涌动来往。赫洛仰头,盯着那截线条漂亮的颈项半晌,忽然一动,扔过去一张通体漆黑的卡,平声道:“什么都能做?”
“……”二十三岁的路纳没想到她真的会回答,捏着卡,绷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跟上。”她面无表情转过身,把男人带到了最近的一家酒店。
“——他当时吓坏了。”赫洛至今仍然觉得很有意思,调笑着瞥了路纳一眼,“还以为我要买他的器官之类的……”
但她其实只想什么话也不说,用力地、沉浸地、忘却一切地鬼混一整夜,把人铐起来,把灯全关上,任由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卷走所有那些冲击着脑海的绝望情绪——至于结束后对方是杀是剐,她没有去想。那是她三十年的人生中少有的放肆的决定。
“原来是他。”海文眼神有些复杂。
一时间,吧台无人再说话。
片刻后,咣当一声,海文放下了手中那一大扎啤酒。
“好了,我信他了。说吧,”她转过身,赫洛略微低下头,看见那头浅金色的卷发云朵一般掠过视野,眼睛则倦怠地眯了起来,“正事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