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你!这么冲动做什么!”杨立邦怒摔下眼睛,疲惫地揉起眉心,“你还嫌事情不够大是吗?”
我唯唯诺诺站在他面前,杨松伟蹲在地上拾被杨立邦扫落的文件。他把重新规整好的文件摆好放在桌子上,杨立邦不耐烦地挥挥手,杨松伟立马识趣地退出去,忽视掉我求救的眼神。
背信弃义!我怒斥盟友,独自承担杨立邦滔天的怒火。
“行了,我不说什么了。”杨立邦气急攻心,他平复一会儿心情,“你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我......”
“不用废什么谁先谁后的屁话,你这是故意伤人,上一个案子还没了你现在给人家开瓢你让谁给你擦屁股?”
我灰溜溜出来,和门口的杨松伟蹲成一排。我上来给他一拳,杨松伟嘶溜嘶溜躲开,“我真不敢插嘴!”
“嘁。”我别过头去。
“老头让你干什么?”
“道歉装孙子呗。”
“那我陪你去。”
“你去干嘛,我自己去就行。”
“不是吧宝贝?”杨松伟摇摇我,“你以为道歉就了了?这事指定没完,我不陪你你全头全尾出来都够呛!”
我本来也没打算出来啊。我心下嘟囔,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你陪我去就不怕咱俩都出不来?”
“那咋啦,好歹有意义。青山处处埋忠骨,我无所谓的。”
杨松伟好像明白我在说什么,他眼底的坚定不容动摇,要陪我踏上这趟征程。
晚上我俩去喝酒,杨松伟喝多了就开始讲故事,讲的少骂的多,主要骂杨立邦杨文进父子俩。
“杨立邦说你也受过协会帮助?”
“对,”杨松伟开了瓶啤的,“我跟我妈离开我爸后四处漂泊,协会收留了我们,杨立邦也收留了我妈。”
我没忍住笑了声,杨松伟也笑,“他也没真看上我妈,杨立邦差点成绩就能升,四处搜罗孤儿寡母们,我和我妈正好让他碰见。”
“不过是分开的,”杨松伟继续道,“他先是救助我妈,给我妈提供了住所和工作,又继续在社会上宣传为单亲妈妈寻找可怜的孩子。其实我跟我妈是被他强行分开的,正好凑俩政绩,还能演一出宝贝回家的大戏。”
“我妈跟他走了,我在后面追车。怎么追也追不上,最后摔在泥里,坐在泥潭里哭,想妈妈怎么不要我了。”
“他把你带到另一个地方关着了?”
“那倒没有,就把我扔街上,找了帮记者跟拍,偶尔给点吃的喝的,有时候找点志愿者去孤儿院打着救助孤儿的噱头,我就跟着他们混吃混喝,但也不进孤儿院,杨立邦打了招呼,院长不收。后来实在是饿,就去偷东西抢东西吃,逼到那份上了真没办法。让老板逮住报警了,杨立邦才现身,说是救助流浪儿,养了我几天,才找我妈来跟我相认。”
“兜这么大圈子?你妈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她自己都疯疯癫癫的。”杨松伟说起往事,眼底总是晶莹闪烁起什么,他嘟嘟囔囔讲半天,又骂起来杨文进。
“贱种,上高中那会儿要不是鲍偲望他们,我早被他玩死了。”
我不多打听,他说什么我就听着,专心当一个树洞。杨松伟看向我,“我妈一开始是正常的,我想她是看到了什么,才被杨立邦封了口。”
“你是说,从你妈妈那里下手?可以是可以,但你得把咪咪安置好。”我和他插科打诨道,“别咱俩干完大事回来猫无家可归了。”
“早扔鲍偲望那里了,你要看看他吗?”杨松伟拿出手机,哆哆嗦嗦找出咪咪的照片,他喝多了看不清,手还抖上了。我看着屏幕里那只鸡翅包饭,决定还是不操闲心了。
“行了别喝了,回家吧。”
——
杨宅坐落在新城最贵的地段,王娟却不在主宅住,杨松伟径直带我进了主宅后的小楼,这是佣人司机住的地方。
“太太住这里?”
“她住不惯主宅,自己闹着来的。”杨松伟上了二楼,推开右手边第一间卧室的门。王娟背对我们坐在床边,手上握着一
团毛线,对我们的到来毫无所觉。她的嘴巴无声地快速念叨些什么,杨松伟掌心扣在她腿上,在她面前蹲下。王娟表情
渐渐温柔下来,她灰白枯燥的碎发散落脸颊两侧,布满老茧的干惯粗活的粗粝双手缓缓拨开杨松伟的额发。她仔细端详自己
独生子的脸庞,忽得大笑出生,面容变得狠厉起来,她一掌扇到杨松伟脸上,杨松伟的侧脸登时肿胀起五个手指印,看来是使了全力。
我吓了一跳,杨松伟却习以为常,他去到盥洗室接了盆热水,烫热毛巾后给王娟缓缓擦拭四肢。
“妈妈从你那里回来后就没有再工作。副会长夫人做义工是杨立邦廉职奉公的噱头之一,妈妈精神尚佳的时候会有记者跟拍她工作的样子,每隔几周发个通稿。”
“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小孩吗?”我奇怪道,“按你的说法,你妈妈嫁给杨立邦的年纪不大啊?”
“有一个弟弟,杨文进容不下他,弟弟丢了后妈妈精神就不太好了,那两年杨立邦卧病在床,在外地养病,也不顾上找弟弟。”
“你弟弟是omega?”
“对。”杨松伟点头。
“如果不是杨文进干的呢?杨文进是给谁干活的?”
“杨立邦。”杨松伟瞪大眼睛,“虎毒不食子,他怎么会?”
“那你怎么解释王姨的表现。她肯定是受了刺激。”我坐到沙发上,盯着认真团毛线的王娟,“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很可笑的说法?”
“什么?”
“幼儿新鲜的器官和血液可以延长人的寿命,他们甚至相信如果是至亲,性别是omega效果会更好。许多高官不惜搞出一堆私生子只为拼出几个备用器官。”
杨松伟惊道,“怎么会有人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如果杨松伟信了,我猜王姨也知道了你弟弟的去处。我想,也有许多omega沦为了生育工具吧,为他们制造出最完美的婴儿,提供最新鲜的血液。”我看向杨松伟,“不然,你以为协会救助的omega们都去了哪里?有多少omega受了侵害后寻求协会帮助,可没过多久就被协会安排工作息事宁人,再过一段时间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杨松伟几乎要跌坐在地上,他明白我的推测不是空穴来风,我所说的情况确有其事。他把早已凉了的毛巾丢进水盆,溅起一片水花,落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毫无痕迹。杨松伟握住王娟的手,“妈妈,我们要去找弟弟,可以吗?”
王娟没有反应,杨松伟又重复了几遍,“弟弟,小嘉,你还记得吗?小嘉?”
王娟深吸了一口气,嘴大张着喘息,她怒目圆睁,掐住杨松伟的脖子,“啊!啊!”
我赶忙上前拉开王娟,我轻声问道,“你知道小嘉去哪里了对不对?”王娟的动作停滞住,松开掐住杨松伟脖子的手,她颤抖着抚摸上我的脸颊,杨松伟慌乱之中想拉开她,可我主动将脸贴上王娟粗糙的掌心。王娟的动作突然放得无比缓慢,她低下了头,一滴泪沿着她崎岖的面部沟壑,流经岁月的纹路,汇入她无声的唇部,汇聚成心头的千言万语,流淌成苦涩的泪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