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将军经常叫我来给他按按,说我比妙春楼可让人上瘾。”
瞬间空气又陷入死一般寂静。
老先生率先打破寂静,“说起来你舅舅之前也是妙春楼的常客,前几年,估摸着八九年前那时候他还给一个姓范的小姐赎过身。”
“可惜了……”
李檀不解,问道:“可惜什么?”
“那个范小姐刚被卖到此处不久,花一样的年岁,样貌不俗,眉眼间看得出性情刚毅。她这股子坚毅劲儿要是用对地方,说不定能成个头牌。可惜了,就是不肯接客,都快被打死了,折磨了半个月还是跟头倔驴一样。最后瘦的皮包骨头,卖相也不好了,楼里的老鸨就打算便宜出了。”
李檀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没用对地方?守着贞操你们说是没用对地方?”
老先生尴尬地一笑,“都到了这个地方了,贞操可不成了最没用的东西了嘛。”
“继续说我舅舅。”李檀面有不悦,丫鬟和仆妇都不敢作声。
老先生捋了下胡须,感慨道:“虽说是便宜价,但到底还是一大笔银子。妙春楼里的客人都是过过瘾得了的主,尤其是你舅舅贾青平,平时破衣娄嗖,弯腰驼背的,瘦的跟麻杆儿一样,到了那事儿上不喝点药根本不行的主儿。谁能想到,银子这东西他还真有!”
李檀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小舅妈,藏在哪儿她自然也是不知的,于是问道:“那我舅舅把人藏哪儿了?”
老先生一脸狐疑地看向李檀,心想你亲舅舅的外宅在哪儿你们知根知底的亲戚能不知道?
“这个老夫也不知……”谁料想“知”字还没落地,李檀双目一瞪,大喊了声“拿下”!只见四周的仆妇老妈子个个撸起袖子就准备擒拿住老头。
“慢慢!且慢!老夫知道,老夫知道!”老先生慌忙中护住自己的脑袋,还没忘了求饶。
“快说!”
“北大街,姓贾的一个大院,到了一看便知!”老先生边说边站起身对周围的妇人们摇手求饶,“好汉们饶命,饶命啊……”
李檀脸色变得和缓不少,还笑盈盈地说:“老先生慌什么,我等并非什么好汉,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妇人罢了。”
老先生惊恐地左右看着,稍稍屁股沾了凳子的边,这时一个大婶干咳了一声,吓得老先生立马又站起身。
他此时此刻才会想起进府时,被这些“手无寸铁”妇人们拉扯着进后宅的场景。她们用得着“寸铁”吗,她们胳膊跟树干一样粗,手指头仿佛十根铁钎,都是千锤百炼的主儿,说能徒手拧断自己脖子都不夸张。
李檀还是一脸平静地端着茶杯,不时吹吹茶叶沫子,“我舅舅钱从哪儿来的?”
“都是收的黑钱吧……”
“可跟谁勾结?”
“老夫不知……”
“贪了多少?”
“这个……老夫不知……”
“藏哪儿了?”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的老头双腿发抖,连说了两个“不知”,他心里清楚如果下一个问题他依旧不知,他会面临什么。但是他是真的不知!
只见李檀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硬硬地一放,杯子还没挨着桌子,老头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边磕边求饶:“老夫真的不知啊,求小姐饶命啊!小姐饶命!饶了我吧!”
李檀笑了,笑得那么阴郁,她心里知道能凑巧问出这些已经是意外之喜,要想知道里面更加确切的还是需要自己亲自去了解一番。
“老先生这是做什么,老先生也是男子,怎么胆量如此小。今日的事,就有劳先生保密了。”
李檀将人从地上搀起来,不忘了叮嘱一番。老先生听了连连点头应是,说这大宅门里的规矩他肯定是懂的。
“你们给了老先生诊金,然后亲自将人送回家,再找府里几个得力的家丁照顾老先生几日。”李檀给了缤儿一个眼神,缤儿点头回应。
丫鬟们瞬间又活跃了起来,只见又一帮人围着老头,有的拽胳膊,有的拉衣服的,笑容满面地从门挤了出去。
李檀这才安静地思考——
她大婚前确实生过一场病,但是吃了几服药就好了并未发烧。几个月后,自己祖父病重,一家人都觉得老人家年事已高,加上身上大大小小各种病,陆陆续续开始准备后事了。这时候有人不合时宜地送了老爷子一房小妾,老人家出奇地痊愈了。
随后谁都没想到四十多岁的皇帝突然驾崩,庙号宪宗。
国丧期过后新皇登基,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其实这个放到帝王家也是一样。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确定了自己是皇后的人选。
继而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大婚前的诸多事宜,一忙就是差不多一年。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杀狗皇帝。
杀狗皇帝最需要的是什么?是钱!
恰好瞌睡有人送枕头,而且还不是外人。那么从自己亲舅舅手里抢钱她就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吗?自然是没有,她是谁,京城的权贵人家的女儿。权贵最擅长干什么?当然是巧取跟豪夺了!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
李檀站起身只觉得头重脚轻,扶着桌沿感觉浑身无力。
纷儿守在一旁,看见小姐几欲晕倒,连忙上前扶住,关切地说道:“小姐快坐下,您已经好几天未进水米,这会儿又听了那么半天书,身体哪儿吃得消啊!”
李檀坐稳后,纷儿对外面小厨房喊了句,“快给小姐送碗粥来!”
“别,不喝粥。”李檀一时间竟然气若游丝。
“那小姐用点什么?”
“给我来根儿人参先嚼着,我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办。”
“人……人参?东北大雪山上没人敢进的千年老林子里的行不?”
“没人敢进,鬼挖的啊?还是人参自己跑出来的?”李檀真是忍不住,这帮丫头真的早晚能把自己送走。
纷儿又跑到门口,冲着厨房喊了声“来根儿人参”。
不一会儿,一个胖厨娘腰系围裙,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捏着一根人参,口中嘟囔着:“难伺候,要啥就得马上有!东北老林子里成精的没有,我刚从锅里鸡嘴里薅出来一根,来,张嘴!”
“等一下,是现杀的吗?”李檀颤巍巍地调侃道。
“鸡是,人参不是!”
“都虚成这样了还不忘臭贫!”胖厨娘一边嫌弃,一边将人参塞进李檀的嘴里,还不忘拿围裙给李檀擦擦嘴,就像给她小时候喂完饭那样。
“我一听檀儿醒了,就着急忙慌地开始准备晚饭,这顿得好好补补,什么昏迷之后不能大补,别听这些个!都汤姆是谣言!都是些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自己骗自己个儿,小米粥能大补谁还喝鸡汤啊!”
“晚上咱这样,海参炖蹄筋,红烧熊掌,红焖鹿尾,红柳熏雁,人参炖鸡……”
“打住吧厨娘!”李檀别说吃了,光听菜名,她都感觉这几个字儿非常大补,浑身充满了力气,走到院子里大喊一声:“管家!”
只见一个身着绸缎,头戴文人帽的年轻小伙子应声而来,“小姐您什么时候醒的?”
李檀继续说道:“府里会认字儿的,会算账的,会打架的,凑够一百人去北大街,那儿有个贾府,在那儿等我!不用套车了,我直接骑马。”
眼瞧着李檀边说边往院门外走,厨娘一手握着菜刀,对疾步匆匆的李檀喊道:“早去早回!要是赶不上饭点我可不高兴!”
“知道了!”李檀出院门,快步走过一条条走廊,出府门,一个翻身上马,随即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