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林间凝成细密的水珠,杜凌渊握着翡翠扳指的手指节发白。
山道石阶上残留的冰碴在靴底发出脆响,他望着前方被雾气吞没的古寺轮廓,喉结滚动间尝到铁锈味的血沫——昨夜那场厮杀终究震伤了肺脉。
"这串驼铃暗码是催命符。"萧逸尘忽然用剑鞘挑起垂在杜凌渊腰间的鎏金铃铛,玄铁与金器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他指尖顺着缠银丝的剑穗滑下,状似无意地擦过对方腕间跳动的脉搏,"北疆死士营的规矩,三日内不回应密令者..."
温热的气息掠过耳际,杜凌渊猛地攥住即将滑走的剑穗。
萧逸尘被扯得踉跄半步,鸦青色发带拂过杜凌渊紧绷的下颌,两人在湿漉漉的晨风里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他能看清对方睫毛上凝结的雾珠,以及瞳孔深处翻涌的、与昨夜斩杀玄衣人时如出一辙的暗火。
"萧大侠若想看戏,"孙云澈温润的嗓音突兀地插进来,白玉折扇"唰"地展开横在两人之间,扇面焦墨绘制的雪狼正巧隔断交缠的视线,"不妨先解释这冰鉴碎片上的血纹。"他腕间胎记在衣袖遮掩下突突跳动,与二十步外古寺檐角铜铃形成某种诡异的共鸣。
杜凌渊松开剑穗后退半步,掌心残留的朱砂灼痕与翡翠扳指寒意相激,竟在皮肤上凝出细小的冰晶。
昨夜客栈梁柱的北斗刻痕在眼前闪回,与姑母咽气前用血写在他掌心的前朝年号重叠成谜团。
他望着孙云澈被山风吹起的月白广袖,忽然想起那柄从不离身的折扇——扇骨末端隐约可见与高塔瓦当相同的饕餮纹。
古寺朱漆剥落的山门前,几片沾着露水的银杏叶突然无风自动。
杜凌渊瞳孔骤缩,抬手按住腰间软剑的瞬间,萧逸尘的龙吟剑已出鞘三寸。
孙云澈看似随意地将折扇换到左手,右手指腹轻抚过扇坠上浑圆的东珠——那是三日前从追杀他们的黑衣人尸身上取下的战利品。
"东南角槐树,七人。"萧逸尘剑柄倒转,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气音说道。
他束发的银环在雾中泛着冷光,映出杜凌渊侧脸上新添的伤痕——那是为护住孙云澈留下的。
杜凌渊忽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昨夜萧逸尘替他包扎时,这味道曾混着血腥气萦绕在鼻端。
孙云澈的折扇突然发出轻微的机括声。
他望着古寺飞檐下某块缺角的琉璃瓦,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住持禅房的青砖,铺法是不是很像北斗七星的排列?"腕间胎记的灼痛骤然加剧,恍惚间竟与杜凌渊掌心血纹产生共鸣,两人同时望向对方瞬间苍白的脸色。
萧逸尘的剑终于完全出鞘。
剑身映出林间惊起的鸦群,以及二十丈外某个黑衣人腰间的弯刀——刀柄缠着的玄色丝绦,与三日前刺杀孙云澈的刺客如出一辙。
他忽然轻笑出声,剑尖挑起杜凌渊腰间铃铛抛向半空:"赌你三招内解决拿双刀的那个?"
铜铃坠落的瞬间,七道黑影从不同方向扑来。
杜凌渊的软剑如银蛇绞住最先袭来的弯刀,却在看清对方黑铁护腕上的北斗纹饰时瞳孔震颤——与翡翠扳指内侧的星图分毫不差。
萧逸尘的龙吟剑擦着他耳际刺穿第二个刺客的咽喉,温热血珠溅在两人交叠的衣袂上,竟似开出并蒂红梅。
孙云澈的折扇突然展开成盾,挡住斜刺里劈来的□□。
扇面焦墨雪狼在劲风中发出嘶吼般的颤音,他指尖按在某个暗纹处,三根淬毒银针悄无声息地没入持枪者的眉心。
转身时恰见杜凌渊与萧逸尘背靠背迎敌的姿态,月白衣袖下的手指骤然收紧,扇骨在掌心压出深红印记。
当最后一名刺客捂着喉咙倒下时,古寺的铜钟正好敲响晨课钟声。
杜凌渊弯腰扯开刺客的衣襟,露出心口处北斗七星的烙印——与姑母金钗末端的星纹方位完全相反。
萧逸尘的剑尖还在滴血,却用干净的那只手扳过杜凌渊的下颌:"你方才走神了三次。"
孙云澈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腕间胎记在衣袖下滑出妖异的红光。
他望着地上逐渐凝固的血泊,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些人的靴底...沾着西域火龙沙。"折扇挑起半片残破的衣料,暗纹织就的前朝官制图样让杜凌渊浑身血液冻结——正是姑母临终血书中提到的,那个早该湮灭在史册里的年号对应的官纹。
山门突然吱呀作响,苍老的诵经声混着铜铃声穿透雾气。
杜凌渊握紧染血的翡翠扳指,看着地上七具尸首莫名排列成的北斗阵型,忽然意识到这些刺客的死亡方位,竟与客栈梁柱上的剑痕星图完全契合。
萧逸尘突然用带血的手指在杜凌渊掌心画出星轨,剑锋般凌厉的笔触与孙云澈腕间胎记的灼痕重合。
当古寺深处传来第二声驼铃暗码时,三人同时望向山门缝隙中透出的半截灰色僧袍——以及僧袍下隐约露出的、与刺客们如出一辙的黑铁护腕。
萧逸尘和孙云澈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山门轰然洞开的气流卷起满地银杏叶,灰袍僧人转身时护腕折射的寒光刺痛了杜凌渊的眼睛。
他舌尖抵住齿间残留的血沫,前世在诏狱受刑时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那些刻着北斗纹的铁钩穿透琵琶骨的剧痛,与此刻刺客护腕的星纹诡异地重叠。
"左边交给我!"孙云澈的折扇突然裂成十二片淬毒利刃,孔雀尾翎般的暗器在空中划出幽蓝弧线。
他月白衣袖翻飞如鹤,腕间胎记的赤色竟将飞溅的血珠映成紫黑。
杜凌渊注意到他刻意避开僧人的致命处,折扇回旋时总在对方檀中穴半寸处游移。
萧逸尘的剑锋已削断三根青铜门闩,龙吟剑特有的嗡鸣震得檐角铜铃纷纷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