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弘时安不懂,想刨根问底,母亲却是有些不耐,对他说:“朗儿别问了,这个名字,就当是你和娘的小秘密,好吗?”
后来母亲去世,便再没有人唤他朗儿了。
他本不想再提起这个名字,但又不愿将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诉给眼前这个人,便下意识把“朗”字说出来了。
“你的呢?落日的落?”弘朗问。
沈洛摇头否认,“是洛阳的洛。”
弘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说道:“真珠小娘下清廓,洛苑香风飞绰绰。”
沈洛自然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脸霎时便红了,用力将半压在自己身上的弘朗推开,骂道:“流氓。”
“不是要报恩?怎么还骂你的救命恩人呢?”弘朗不要脸地说道。
沈洛小声嘀咕:“变态。”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公子总得告诉我,你想让我如何报恩吧。”沈洛没好气道。
“直接说多没意思,你猜一猜,猜对了有奖励。”弘朗边说边掸了掸袖上的灰。
“公子与我非亲非故,救我必是有所图,既是有所图,何须费尽心思猜测?公子倒不如直接说你的目的,也省些时间。”
“那行啊,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我就算你报恩了。”
弘朗边说边走到桌旁,寻了个凳子坐下,沈洛见状也顺势坐在床上。
“第一个问题,你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吗?”
沈洛思索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不是。”
“第二个问题,你可认识这间屋子的主人?”
“认识。”
“第三个问题,你和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沈洛倒是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反问弘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弘朗却不答,只是用手撑着头,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沈洛不喜欢这种表情,于是蹙眉沉声道:“你的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你不是说要报恩吗?”
“但这是我的私事。”沈洛攥紧床单,“你无权知道。”
弘朗耸了耸肩,说:“好吧,那我换个问题。你可知道这间屋子的主人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沈洛当然知道,但他不想全部告诉弘朗:“半年。他每次外出都是半年,至于去哪了,我不清楚。”
弘朗点点头,心里想着,半年他还是耗得起的,正好用这半年准备猎鲛的事宜。
说到底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即便是富商巨贾,也大多被人看不起。
但凡事都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猎鲛户。
本朝律法,无论出身如何,只要当上了猎鲛户,再向朝廷献上五颗鲛珠,便能入仕。
这鲛珠,便是那鲛人的内丹。
只是这律法虽好,要实现却是不易,自修此律法以来,无一位猎鲛户成功入仕。要么惨死鲛人之手,要么老死家中。
当年最有可能入仕的猎鲛户便是弘朗的祖父,他那时手中已有四颗鲛珠,而如今的弘朗手中也有四颗。
这边的弘朗想得出神,那边的沈洛思绪也不集中。
李大哥……李勰……
沈洛想到了一些小时候发生的事。
格桑之前是在南夜身边伺候的,是近几年才来的鲛族,但李勰,却是从小伴在沈洛左右的。
李勰是沈洛母族那边的人,是她陪嫁婢子的外甥,虽与沈洛不是血亲,却是个值得信任的。于是沈洛的母族便自作主张将李勰要了来做他的随身侍奴。
沈洛与李勰本来一起生活得好好的,但李勰是个不安分的,一日他偷跑去岸上玩,回来就跟沈洛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沈洛那时才四岁,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只是看李勰的意思似乎是要离他而去了。
那怎么行?沈洛私心不想李勰走,便把此事告诉给了他的母族。
沈洛本只是不想让李勰离开,谁知母族知道此事后震怒,当即惩处了李勰。
“李勰此生不得再回鲛族,余生便就在岸上赎罪罢。”
这是他母族的原话。
可怜李勰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鲛族的事,在鲛人上岸的必经之处搭了一间屋子,供上岸的鲛人居住。
权当赎罪了。
李勰那年也不过十八岁,如今,他已有三十了。
是沈洛对不起李勰。
弘朗和沈洛二人都在神游,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这么干坐着,直到深夜。
“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去了。我就住在旁边那个客栈,有事可以来找我。七楼。”
弘朗丢下一句话就走了,整个屋子里便就只有沈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