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白雪霁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终于看到了他。
白仰春站在一旁,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裤脚卷到膝盖,脚上是一双破旧的草鞋,整个人显得颓废而无力,虽然神色紧张,但明显没有要阻止那道士的意思。
白雪霁脑袋“嗡”的一声,忍住对自己亲爹的厌恶,冲上前去一把推开道士,朝着众人大声喊道:“你们对我娘做什么!”
怒吼打破了四周的喧嚣,道士也被推得一个踉跄,指责声瞬间响起。
“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
“你娘身上有脏东西,道士在帮她呢!”
白雪霁瞪红了眼,双拳紧握:“我娘只是病了!你们才脏!”
“你这死丫头,给我住嘴!”白雪霁的祖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脸上满是厌恶和冷漠,“你娘那病秧子,这么多年也没给白家生个儿子,如今还连累我们家被邪祟沾染,真是造孽!”
白老婆子一向不喜这两母女,尤其是媳妇卢心素。在宣朝流行一句话“宁做小家妻,不做大户妾”,无论多穷的门户嫁女都希望做个正头娘子,这卢心素占着白家正妻的位置,却除了白雪霁外无子嗣,白老婆子自然厌恶,多次鼓捣着白仰春休妻,无奈儿子却被这妖妇迷得七荤八道的。
“滚开,别妨碍道爷做法!”白家奶奶冷哼一声,挥了挥手,两个粗壮的妇人便上前,硬生生地将白雪霁拖到一旁,按住她不许动弹。
白雪霁试图挣脱束缚,可她的力量太微弱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道士继续那所谓的“施法”:他拿着桃木剑,在娘亲身边又跳又叫,不知从何处掏出几张黄符,烧成灰后和水灌进卢心素的嘴里,又让人脱下她的鞋,用鞋底狠狠抽打她的脚底,卢心素面容痛苦,不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一番折腾后,那道士终于停下了动作,擦了擦头上的汗,对着围观的村民拱了拱手,“乡亲们,这邪祟已除,不过还需得守上半夜,以防复发,大家若是放心不下的,可来我这里求张符纸,护宅平安。”
村民们一听,纷纷上前,虔诚地递上铜钱,感激涕零:“多谢道爷!”
这符纸一两银子一道,靖和年间,税收本就重,但为保家宅平安和风调雨顺,大家手里都有些余钱,都购置了不少,谁也不落单。这半月,每家每户少说也花了五六两银子。
道士数钱数得眉开眼笑,等到村民们陆续散去,他才收起笑容,沉声嘱咐白仰春,“今夜阴气重,你家娘子还需锁在房内,我子时会亲自来做法,你们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可进来,不然……”
他故意停顿了下,让大家的心也跟着一紧,才继续缓缓说道,“不然断了法,你家娘子是要没命的。”
白仰春一听,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忙点头,“道爷放心,我一定照做。”
道士感受到一旁白雪霁恶狠狠的眼神,心中一凛,又转头朝白老太太嘱咐道:“尤其是这小丫头,我看她命带煞星,容易冲撞神明,若她闯进来,你家媳妇性命我就难保了。”
“好好好,我一定看好她。”还没等白老太太回答,白仰春就连忙应是。
道士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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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半夜,道士又来了,这次他带了一个很大的包裹,白仰春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只见他拿出一堆奇怪的仪器,又郑重嘱咐了一遍白仰春,不到日出不要开房门。
同一时间,里屋内,白雪霁正被绑着。白老太太透过窗缝往外瞧,看到道士进了房间,她寻思了会,又看了一眼愤怒的白雪霁,想起那句“如果中断施法,白娘子会性命不保”,顿时有了别的心思。
那女子,自从进了白家门,就没让自己的儿子舒心过,每日不是生病花钱,再则就是劝儿子搬离,自己的儿子也是不争气,被那狐媚子迷得七晕八素的,可若是她死了……自己的儿子就能再娶一个贤惠的媳妇,到时候生个大胖小子,自己也能安心了……
白老太太把心一沉,解开白雪霁身上的绳子,还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丫头啊,奶奶把你放了,你要听话,莫要去打扰大师叻。”
白雪霁被绑得久了,手脚一时麻痹,可她还是挣扎地站起身来,推开老太太毅然就往外跑去。白老太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满意足地骂了一句“赔钱货”,便又回屋躺着了。
外头天还是乌漆麻黑的,白雪霁蹑手蹑脚地走到爹娘的房门外头,把耳朵贴了上去,里头便传来道士的声音。
“哼,卢心素,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廖康啊!”
白雪霁心中一紧,这是她娘的闺名,除了自家人,一般不会有人知道。
“当年你在北方做私塾人家的小姐时,我爹是你家的下人,我还偷偷跟在你后头,给你送过花呢!”那道士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猥琐,“心素,当时你穿粉色的襦裙可真好看,我就立誓,以后一定得到你。”
房间里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东西被撞到在地上的声音,随后便响起了白娘子虚弱的怒斥声,“原来是你!”
“当年战乱,我不得以才拿了你们家的钱,可没曾想钱那么快就花完了,嘿嘿,后来无意中发现道士这身份好用,便一路招摇撞骗到了这里,没想到老天在这破村里,又让我遇见了你……”
接着,便是廖康无耻的笑声,“这下,就让我一定好好疼爱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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