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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Chapter 68下·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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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此后的时间里,时敬之诡异地更加顺从。

他听从所有的建议,指令,意见……或者随便叫做什么,他已经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是嗓间发出的声音而已。

而时约礼也那阵子又似乎非常忙,时敬之感到轻松,此后是失落,以及漫无边际的孤独感。

而在兰先生再一次的盛情邀请之后,时敬之佩戴上那种新型装置。

“怎么样?舒服吗?”

“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兰先生激动地说:“你怎么无动于衷!每个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舒服不舒服的主观体验也是不一样的!”

他那样激动,应该是我的话冒犯了他吧。

时敬之疲倦地思考着。他打起精神,提了提气说:“还好。”

兰先生满意点点头,又动作很轻地为他调试装备:“喏,这个装置,类似于一种脑波发射器。”

“在我的设计理念里,我们永远没有办法去偷窥某个人的意识、思想、体验、感觉,感同无法身受,这就是隔膜,可是我们总是想去找一些共同感,这是本能的、下意识的反应——混沌初开时飞速振翅的蝴蝶、阿尔卑斯山脉勃朗峰山顶的白色积雪、海底鲸群愤怒的哀鸣、铁色飞船爆炸的一瞬间。”

“所以我发明了这台机器。”

“通过脑波发射装置——…………人类可以对外界刺激产生感官反应……”

“哦,好的,好的,知道了。”时敬之忽略了对方的滔滔不绝,也当然没看见,对方欲言又止、饱含深意的眼神。

*

“下周就入学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在学校里认真学习,但是也不要太劳累。”

沈方慈在收拾行李,时敬之站在门边看她。

按照以往,这时候他会走过去,乖巧地抬起头,说,妈妈我自己来吧。

这次他的手按在把手上,却一直没有动。

“也不要太担心,我和你的导师和生活带班老师都说过了。”

迎接她的是沉默。

沈方慈抬起眼睛看他,眼中含着罕见的忐忑。

沉默片刻后,对方的声音又响起。

“我现在眼睛好了,我可以出去了吗?”

时敬之低声说。

沈方慈的动作一顿,回首看他:“为什么一定要去?”

“为什么不让我去?”

“不是不让你去。”

“这种讨论没有意义。”

时敬之说:“好吧,好吧。”

沈方慈似乎很难理解他的那种执着,他似乎有什么心事,但是他嘴巴像是河蚌,打死也不发出泄密的声音。在这个时代里,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是与世隔绝的,人民可以到达银河系第三悬臂的最尽头,然而时敬之所处的角落,同她之间仿佛隔着几百光年。

她收拾完行李,却也没有离开。她似乎明白时敬之在强颜欢笑,而她也在强颜欢笑,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在努力扮演好一个角色,却从来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沈方慈坐了一会,又主动说:“你们入学会有新生测试题,不要紧张。”

“我从来不紧张。”时敬之说:“我不紧张也次次拿首位。”他用了一个非常极端的词,“首位”,以往他都会谦逊地讲,“A+”。

他重复一次,“A+”。

沈方慈那时候并不知道,时敬之这句话的具体含义。

“是哲学悖论?”时敬之说:“我的话语代表光芒与正义,我可以以一颗善良的心做出最正义的选择,无愧于心,大公无私——这是在培育英雄吗?”

一丝不安从心底划过,沈方慈道:“这只是学校教育的一部分。”

“是在培养做人?还是工具?我以为这只是给外人看的,把思想杀死,把负面的一切掩埋,所有人都是伟大、光明、正直、无私、善于奉献与牺牲的英雄,所有人。”

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发言?

沈方慈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诧异和不解:“你对的想法……为什么你的想法,让人感觉你想改变世界?”

“难道我们的宗旨不是去改变世界?”时敬之奇怪道:“我以为我们教育的目的就是把每一个市民培养成世界改革者。”

沈方慈有些犹豫了。

时敬之轻描淡写哼笑一声:“我随便说说而已,你从来不和人交心。”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压不住了,沈方慈想追问,却又听时敬之道:“我也只是无聊,胡言乱语一番,没什么意义。”

沈方慈担忧地望向他,时敬之却对她展露笑意,只是还来不及分辨,时敬之便有开口讲话了。

“就那么一说呗。”他的声音非常平静,甚至非常悦耳动听:“人都双标的厉害嘛。”

“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沈方慈只能这样说。“没有什么事的话,今晚早点吃饭,早点休息。不要用太长时间电子设备,哪怕是康复设备。”

她发现时敬之总是带着那个脑波发射器,几乎形成某种依恋。

“好的吧,好的吧。”时敬之妥协了。这并不能让沈方慈感到轻松,她直起身,追着时敬之的脚步:“你不要再让妈妈担心,好吗?”

“我这个样子你会不会很伤心?”

“你好好的,妈妈就不会担心。”

时敬之张着清澈的眼睛,把这些话机械地复制进脑袋里。

“那什么叫好好的?”

“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沈方慈轻声说:“兜兜,不要想太多。”

“哦,原来那叫胡思乱想。”

沈方慈只是目露担忧地看着他。那可能代表某种不赞同。

“你真的是担心我?”时敬之又忽然发问,“就只是单纯担心我?”

而不是把我当成某种工具?

沈方慈一愣,目露受伤,欲言又止。

只是时敬之已经了然地哼笑一声,他别开脸,没有再去看了。

市政厅在半月前刚刚发布了一些新条令,她不知道那些东西会不会给时敬之带来影响。

而时敬之已经饱含讽意地笑了笑,默不作声走出很远,关上了卧室的门。

都是因为我吧。

时敬之蜷缩在床上,盯着眼前的墙壁,自暴自弃地、悲哀地、绝望地想着。

总是给别人带来麻烦、让人痛苦、无比煎熬、无比焦虑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吧。

如果没有我,沈方慈可以做一个光彩夺目的女强人,如果没有我,时约礼的身体也不会留下那么大的创伤,如果没有我……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一股巨大的悲痛却从脊柱蔓延到嗓间,如果没有我……

眼前逐渐模糊了。

屋子里很安静,如此空旷,仿若太平。

而这种诡异而脆弱的和平,一直持续到下午时约礼回到家中。

时敬之越来越抗拒沈方慈和时约礼的靠近,甚至完全到了沉默、冷战的地步。

时约礼围着他,如同受伤的猛兽,他似乎想嘶吼,却也只是嘶吼。对着自己的、抗拒一切的幼子发出愤怒而压抑的咆哮。

这时候来自父亲身份的尊严似乎发挥了作用,他明令禁止时敬之出门,以严格的作息标准安排他的饮食起居,时敬之都乖巧应下。但是他的假意顺从显然不能让时约礼满意,而惩罚来临地无比之快,他试图夺走时敬之佩戴的脑波发射器。

时敬之从三楼跳下来,在大街上奋力奔跑。

他接二连三撞到迎面而来的行人,他们拖家带口,目光复杂。他不得不停下来:“发生了什么?!”

有人对着他的衣着打量几番,突然脸色剧变冲他啐了一口,时敬之慌张后退:“到底怎么了?!”

远处发出一阵喧哗,巡逻官手握激光枪逼退众人。

因为近年来接二连三的爆炸事件,德尔菲诺终于显示出自己锋利的一面。

市政厅出台了一份新的法案,竖起一面制度高墙,黑户和无业游民将被驱逐出境。

德尔菲诺呈现出一种对恐惧的过度防御,而这种恐惧到底来自何方,没有人说的明白。

空间被无比清晰的分割,霸占,定义……私人的房前安装了各种监控设备和机械狗用于监控,有些地区的设备如此先进,可以自动感应越境者并将其就地格杀,富人区没有人行道,因为他们都坐舰艇,而穷人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属于城市。

文明之都消极的创伤面就这样被暴露出来。

那段时间非常混乱,时敬之奔上街头,大声呼喊,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喊些什么。

直到他冲进贝伦区的大楼,发现此处几乎人去楼空,有大半墙体已经在进行拆除。

“喂?!有人吗?!”

“喂!!!!”

时敬之抬头仰望,人呢?

是哪一栋?!到底是哪一栋楼?!

他疯了一样在楼宇间奔跑,摸索,最后他慢下脚步,闭着刚刚复明的眼睛,一点一点摸着墙壁,顺着墙根走。

是这里吗?

他闭着眼睛,脸色发红,冰冷的汗水紧紧贴在脸颊上。

是这里吗?

他嗅着空气中潮湿的藓类植物发出的气息,忐忑不安地猜想,是这里吗?

他摸到了墙壁,写满各种涂鸦的墙壁。

他失魂落魄推开那扇门——

炸弹轰鸣的响声灭顶而来,时敬之被眼前的画面完全魇住了。

书房里的投影机开着,放送时约礼不知从哪里调来的资料。

他记得那辆车。

原来它长这个样子。

把手是黄铜做的,车座是某种黑色的塑料和牛皮组合的复合材料,而那些泠泠的、断断续续的声响,穿透了记忆到声响,源源不断涌入他的耳中。

他在发抖,止不住地发抖。

寒意拂过他的脊柱。

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席卷了他的神经末梢。

“兜兜,你和妈妈讲,你怎么了?”

时敬之睁着眼睛,他还不怎么能视物,却一直在流泪。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书房中,沈方慈有些疑惑,被他吓住了。又冲上去抱住他。

时敬之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你为什么没有回来?”他缩在沈方慈怀里,喃喃自语。

沈方慈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哀,她低下头,贴着他的脸,凝神去听。

她凑得那样近,有温热的水流滑落,沾在她的脖颈上。

怀中的人在瑟瑟发抖。

时敬之目光空洞,他流泪说:“你说你要出去,你为什么没有回来?”

沈方慈的眼睛微微张大一瞬,那一瞬间她仿佛终于窥见一丝时敬之内心深处极力隐藏的秘密。

可是那一刻她没有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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