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有趣,轻动指尖,让小纸人穿过结界,想看它要飘到哪儿去。
出了结界,进入一小片积雪的松林,眼前视野渐行渐开阔,很快便到松林尽头,横亘眼帘的是一条江。江上寒雾弥漫,极目望不到对岸。
小纸人径自往江上飘飞过去,上古施了浮游术,一步一步踏在江面上,追上去。
穿过弥目的寒雾,上古看到小纸人放慢了速度,恍惚间,她望见小纸人绕一人转圈。
那人披蓑衣,戴斗笠,端坐于一叶孤舟之上,独钓于漫天江雪之中。
上古走近,蹲在那人的钓竿旁边,才看清他是一名白发苍髯的老翁。他眉目低垂,似假寐,又似入定。
小纸人停在老翁执鱼竿的手背,老翁仍一动不动。
上古捏起垂于寒江中的鱼丝,无鱼饵,甚至鱼钩都不算鱼钩,应该叫鱼针,笔直的针。
冰冻的江波忽动,孤舟随波荡了一下,被捏在上古手中的鱼丝被拉动,连带执于老翁嶙峋手中的鱼竿也向前拉了一下。
这时,老翁垂着的眸终于微微抬了起来,似看见停在他手背的小纸人,又似瞧见浮于江面之上的上古。
眸光浮动,很快又低垂下去,如冻住的江面忽现忽消的微波。
“你瞧见小纸人?瞧见我了?你不觉得惊奇?”上古干脆坐在江面上,弯腰倾身抬眼睇着老翁的神色。
“幼时常见,”老翁忽然开口,声音如江上寒雾,沧桑而冷然,“何需惊奇。”
“你听得见我说话!?”上古反倒是惊奇了,明明她隐了神躯神音的。
“你可权当老夫自言自语。”
“老人家你贵庚?”
“过百岁后便没算过了。”
“你幼时常见什么?小纸人?还是……我这个模样的神君?”
“小纸人常见,只一片;浮步于江面的神君亦常见,也只一位。但不是你这样的女神君,却是男神君。”
“……他浮步江面做什么?”
“只望一个方向。”
“神隐山?”
老翁不语。
“他在江上游荡多久?”
“从老夫总角之年垂钓江边一直到弱冠之岁,他时常在,有时日出来日落去,有时夜里来白日里去。”
“弱冠之后呢?”上古着急握住老翁的手,被他如江水般冰冷的温度吓到。
老翁把钓竿置于舟上,双手藏于蓑衣之下,苍颜隐于斗笠阴影之下。
“老夫弱冠后成家立室,出仕为官,半生浮沉,不曾有余闲到此处。年八十告老还乡,才常常闲来泛舟垂钓于江上,也没见着那神君。只一日,日落时分,晚霞映江,老夫恍惚瞧见那神君立于江天之间,遥望他一直遥望的方向。到底是幻象还是梦境,老夫也分不清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上古回首望着神隐山的方向,想象着清穆终日遥望后池方向的背影。
相忆苦……相忆苦……忆苦却能相忆,于后池,于清穆,算是幸事了……
只是……上古纤手覆上自己心口。为何自己心中如此痛?不是合上话本有感于他人之故事那样的疼痛,而是自己便是他们其中一人那般的苦楚。
腕上黑曜石神息再起,上古揪着心口衣衫。
后池……你真的在这里吗?
静坐许久,上古才起身,见老翁执钓竿的手似冷得发抖,便幻出一颗火红的珠子塞进他手心。
“这熔灵珠是由地下千里处的熔岩所化,终年温热,人握在手心可使全身暖和。”
上古说完,不等老翁反应过来便转身离去。
那熔灵珠是她刚苏醒那会儿游历人界时特意化成的,原想着送给那人,却不成想每每与那人不欢而散,总找不到机会送出去。
如今她与他这样,此物怕再也送不出去了,不如改赠他人,也好物尽其用。
忽想起忘了提醒老翁:那珠子虽有重重金刚结界,但也要小心不要被他人利用。结界破了,珠内熔浆外溢,其力量足以焚毁一座宫殿。
可上古四处张望,拨开寒雾细寻,那孤舟,那独钓的蓑笠翁早已了无踪迹。
一时之间,上古不知自己是神,还是那老翁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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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又在人界游历了几日,直到收到天启的灵信,说元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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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风送征轩迢递,参差千里余,目断妆楼相忆苦。
鱼雁山川鳞迹疏,和愁封去书。
春色可堪孤枕,心焦梦断更初。
早晚三边无事了,香被重眠比目鱼,双眉应自舒。
——唐·敦煌曲子·破阵子·三边无事
译文:
风伴送着远行的车辆,已与我遥隔远离,差不多有千余里。身在闺阁向远处望去,直至景色模糊依稀,苦苦地相思。
山川相隔,鱼雁传书音信稀疏,让我带着愁绪再封一信寄去。
春光明媚,怎禁得住孤枕独眠。心中焦虑从梦中醒来,才是初更时分。
早晚有一天边境没有了战事,(两人)在熏香的被子里睡了又睡,好像一对比目鱼,双眉自然展舒。
???
看诗有点像后池和清穆为人界消除煞气而分离百年的心境,便引来用了。虽然煞气跟后池想复活柏玄有关?
???
本章满满的细节和伏笔,希望以后几章能让大家有恍然大悟的感觉。现在也请大家在评论区大开脑洞说说是什么伏笔,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