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天帝暮光把天帝之位传给了凤皇凤染。”

“神尊，天帝暮光以身化石，于仙妖两界蜿蜒万里，护仙界千年万年，永世不得解脱。”

“神尊，上古主神已免去天后芜浣入九幽炼狱之罚，但抽去了天后的仙脉神力，将她逐出仙班。”

长渊殿中，除开日日诵读古籍，白烁还会偶尔向白玦禀报世间事，基本都是与上古有关，也正合他所思。

“主神还给天后芜浣施了神预咒，咒言说：芜浣不入轮回，不老不死，不容于仙、妖、人，游离三界之外，受十万年孤寂永生之苦。”

白烁说到这里安静了下来。

“有何事？”白玦问。

事情不解决，会耽误他遍查古籍。

“……神尊……天后当真会如神预咒所言受十万年孤寂吗？”

“十万年后便知。”

“太晚了……”

“你说什么？”白玦问。许是习惯白烁高声朗读，如今白烁稍降低声量，他便有些听不清。又或者是他目盲，看不到说话者的脸便听不真切。

“神尊，您给小人施的神预咒是有关神尊一切都不能对他人透露半分。此咒言是不能‘说’，那不知能否‘做’？”

“你大可一试。”侧卧于美人榻上的白玦曲臂支额，绒衾下的手在婆娑着某样东西。

白烁听言急了，“小人不敢！”

“读古卷罢，也许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小人遵命。”白烁回身从书柜取来另一卷竹简，回头见白玦埋首于软枕中，揪紧了心口衣衫，终日紧蹙的眉头拧成了结。

“神尊，可是心口又痛了！？”白烁近前听到白玦破碎的喘息更是心急，慌忙往他唇间塞入一颗药。

片刻之后，白玦呼吸渐顺，心悸稍平，颤抖的身体安定下来，唇间才吐出一句“无妨”，要白烁继续朗读古籍。

白烁看见他原藏在绒衾下的东西此刻被他双手紧握按于心口之上，是一家三口的木雕像。

平日里他都是藏于袖中，或确认被褥能很好地遮蔽才幻出在手中细细婆娑，从不让人瞧见。

如今怕是疼极了，不小心把木雕暴露了也不自知。

她红了眼，悄悄施法把绒衾盖上一些，遮住他的“秘密”，执起书简大声诵读：

“器者，得神之血，能盛神之力，亦能代神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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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最近百年的冬季都是寒冬，去年气候更是怪异：夏季极短，早早入秋，立冬节气未至，便早早降下霜雪来。多国为风雪所累，粮食歉收，上起国君，下至布衣，都盼望漫长寒冬能早早过去。可是今年的仲春已过大半，眼看着要到三月了，天仍频频降雪，把春风拦在天外，迟迟不让降临。

看下界纷纷上奏神疏苦述此事，上古愈加心烦意乱，便决定亲自去人界一趟。

其实她也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人界寒灾起因根本不在人界，只是想着到人界走一遭，一来体察民情，二来……权当散心。

她先去了帝北城，因为那是白烁常挂嘴边的故乡。

帝北城是仙妖交战地罗刹地的下界，常年饱受罗刹地战事影响，但近几十年相对安定。城门右侧的石碑上的碑文在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风吹雨打下变得有些模糊，但仍看出被一次又一次恭谨补上黄漆的痕迹。

上古猜想此碑立在此处当逾五十载。

她指尖微动，拂去落于其上的雪絮尘土，自右而左扫阅碑文，很快读到了她、白玦和天启，甚至还有炙阳的名字。一字一句中并无法找到帝北城与他们四人之间的直接联系，但足见帝北城历代百姓对上古神祇的虔诚，哪怕世世代代饱受上界灵火侵袭之苦。

上古还看到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后池和清穆。说后池如何用自己的仙障撑起灵火护帝北城百姓；说清穆如何引地宫流入人间的煞气入体，如何独自一人抵挡煞气；又说后池如何与天宫斡旋，自请入神隐山百年消除煞气。碑文甚至还描绘了当年后池入神隐山之前与清穆成亲的场面。

上古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抚摸碑文的指尖不禁颤抖，阅读碑文的双目难抑酸涩，甚至心头也泛起细微却难以逃脱的痛楚。

她颤抖的手抬起，广袖微落，露出腕上的黑曜石手链，发出黑曜光芒的石子紧贴她的心口。

上古走入帝北城，寒风凛凛自四方来，冰雪纷纷自天上落。有许多人裹紧御寒厚服匆忙而过，有许多人临街生起火炉支起火架煮着烤着各种热食，有许多人闻香而来，有许多人趋火而近……

一群衣着鲜活的孩童手中握着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举着五彩风车、小旗子，唱着歌谣从上方桥头跑来：

风送征轩迢递，参差千里余，目断妆楼相忆苦。

鱼雁山川鳞迹疏，和愁封去书。

春色可堪孤枕，心焦梦断更初。

早晚三边无事了，香被重眠比目鱼，双眉应自舒。（文后有注）

天真群童跑过河这头的街道，跑过下方的石桥，又沿对岸街道跑上来，一路回环往复。

沿街大人们不禁驻足，望着天真群童不知寒不知苦，频频吟唱“相忆苦”，脸上露出和暖的笑容。

那是一抹鲜艳的生机，如一股春风，拂过每一个人寒冬般的心头。

上古站在帝北城人来人往的街头，忽觉脸上温热，抬手一摸，是她落的泪。

早晚三边无事了，香被重眠……

双眉应自舒……

相忆苦……

相忆苦……

腕上的黑曜石似荡出一丝久远的神息。那神息穿过岁月，遥遥呼唤她心口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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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据碑文，上古来到神隐山下。

灵火、煞气之灾许久不曾降临，神隐山只有结界，无人看守，上古如入无人之境。

神隐山上有一座与瞭望山一模一样的竹屋。

上古推门进屋，这里逾百年不曾有人到访，一床一榻一桌一椅却都不曾蒙上一粒微尘。

结界把这里封印得很好。

回身出竹屋，她指尖触碰屋前竹桌上的雪瓷杯壁，仿佛能触到杯中清茶的温度。

脑中想到的场景不是她与那人于瞭望山相处的点滴，却是茶烟袅袅间，一女子独自坐于桌前，细茗清茶苦，名苦为相忆。

一片小纸人忽从桌下钻出，围着上古转了几圈，稍停在上古眼前，忽往山的另一边飘飞下山。

上古一路追着，到了山下，见小纸人紧贴在结界虚空的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