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噬人心神。
秦舒乐被贤妃勒令不可外出,就连秦惊鹤都被拘在了淑妃宫中,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只剩下了陈垂容。
她乐得自在,充当起两人的传话筒来。
秦惊鹤窝在榻上,这些日子多亏淑妃费尽心思,总算把人给养回了一点,脱离了先前那种濒临形销骨立的憔悴姿态,脸上也有了红润。
虽然只是略为好转,却也是一个大进步了。
怀夕就极为感激淑妃。
秦惊鹤打了个哈欠,一双秋水明眸泛起些许泪花,愈发显得盈盈动人,她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书卷,轻声问道:“七王爷最近如何?”
陈垂容不假思索地回道:“按部就班,并无意外。“
秦惊鹤估量了一下,再细细回想之前搜集而来的所有情报,大致有了把握,心里蓦然涌上释然之感,她看向陈垂容,笑道:“陈敬之有没有私下找你?”
陈垂容面不改色,坦然道:“找了好多次,我没见他。”
秦惊鹤将手上没翻几页的书丢到一边,饶有兴趣:“你怎么不见他呀?”
陈垂容略为无奈:“郡主,大事未成,有什么可见的。”
秦惊鹤笑吟吟地点点头:“我们垂容很有分寸嘛。”下一刻便话锋一转,“之后没我允许,你不可踏出朝云宫。”
陈垂容面露疑惑,秦惊鹤淡淡道:“程与序就要动手了,会有点乱。”
见她仍欲言又止,秦惊鹤笑道:“没事,过几日你的四公主也会过来,你担忧这个做什么。”
陈垂容一时有些不自在。
四公主秦舒乐,言语刻薄,喜欢挖苦别人,她当时吃饱了苦头,还好她认错认得快,不至于酿成大错,对于四公主,陈垂容却没有任何怨怼之情,四公主终究是出于好心,否则根本不用提醒她,直接关起来让她受罪就是了。
她抬眼看向榻上慵懒的美人,一头乌发如瀑倾洒,低垂的长睫纤长浓密,如美玉的容颜,明明是个明艳到灼人视线的美人,陈垂容心头却漫上深深的战栗感。
那天之后,她与秦惊鹤独处闲谈时,秦惊鹤曾笑言当初得知此事后,她其实是想斩草除根的。
陈垂容记得清楚,她眯眼而笑,嗓音微凉,语气平静:“乐儿说想拧掉你的脑袋,是唬你的,其实是我想要你的命,你可能不清楚我这个人做事的风格,我不喜欢拖泥带水,只想要最快的结果,任何挡在我面前的东西,都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我是真的动了杀心,区区一个陈敬之和文国公府,拦不住我,既然杀了你一个,多杀几个又有何妨?不过乐儿还是将我劝了下来,所以便当没有发生过喽。”
陈垂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了半天,硬是说不出半个字,还是秦惊鹤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到底是个有脑子的,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怕什么呢?”
怕什么呢?
陈垂容苦笑,一个掌握了京城绝大部分兵力的人,她能不怕吗?
大军在前线抵抗大狄,京城这里,景瑞帝直属的三千秘军,因是从先帝手上传下的,只有景瑞帝能使用,除此之外,两千五百禁卫军归秦惊鹤手中,外加各王府的亲卫,零零总总,凑成将近三千,此外离京城最近的城池有五千人马,却是只认虎符不认人,如今景瑞帝不理政事,整日昏睡,三千秘军动不了,京城事实上已在秦惊鹤掌握之中。
不仅如此,李姑姑甚至是个暗地里专门培养暗桩的,陈垂容不得不钦佩曾经的太后,太后的暗桩遍布整个京城,全由李姑姑负责,而太后又将李姑姑给了秦惊鹤,这里头的缘故其实很有嚼头,但太后已不在人世,陈垂容也就放弃了探究。
安插在达官贵人身边的暗桩将各类绝密消息一一传达给了秦惊鹤,陈垂容敢肯定,秦惊鹤对京城的掌控堪称极致。
不怪她因此险些形销骨立,得知如此之多的内幕,还要筹划改天换地的大事,若是一般人,未必撑得下去。
秦惊鹤冷眼看着程与序收买得她授意的阿卫与贤妃的弟弟,只待请君入翁。
陈垂容目睹一切,岂不心惊肉跳?
在她眼里,秦惊鹤是个对旁人的生死予取予夺之人,所谓翻云覆雨,不过如此。
程与序恐怕不知道,他心中绝对可以信任之人,身边早已有了秦惊鹤的耳目。
这就像是,秦惊鹤看着棋盘上的程与序一步步走向她亲自为他准备好的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陈垂容胡思乱想之际,秦惊鹤亦在神游。
冗杂的各类情报之中,她与秦舒乐费心费力捋清了一条脉络。
景瑞帝的登帝之路。
早年先帝并不看好景瑞帝,但自从景瑞帝娶了李敏的幺妹为王妃,即后来的先皇后,景瑞帝便开始扶摇直上。
这位先皇后嫁给景瑞帝后,才当上皇后一年便死了,据说并无子嗣,之后才是静和的母亲坐上了皇后之位。
而李敏的合作伙伴,程与序却并没有任何拉近关系的举动。
当然奇怪,但在当时,却并不奇怪,因为程与序的兄长,曾经救过还是皇子的景瑞帝,远远早于李敏向景瑞帝示好。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但是从埋在程府的暗桩所说,程与序与李敏的小妹之间,很有说头。
秦惊鹤瞬间了然,再清楚不过的一件事,程与序那位得急病而死的兄长与景瑞帝接触后选择冒险一搏,而后李敏亦察觉到此事,某种程度上,他与前者是同道之人,私底下的交情绝不会少。
两人心有灵犀般,一个嫁小妹,一个出钱出力。
以金钱名利行笼络之事,威逼利诱亦不在话下,一步步铲除对手,最终为景瑞帝铺出一条康庄大道,这条路不知堆了多少人的鲜血骸骨。
母亲长公主,也难怪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