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还是来了。
桌上摆了一个封皮破旧的本子,使用者用了一半,前半本已经没有多少页的边角是平整的了,李想把卷边的本子摊开,在最新一页收支的部分写上六千。她飞快地翻阅了最近的几页,心算了这个月的开支,琢磨着今天就去把新到的六千块存起来——一笔不多不少的钱,足够她及时把水电交上、维修启动不了的冰箱,运气好的话,今年冬天,最冷的时候还能开会儿地暖。
-------
“八十。”
大排档老板从围兜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钱,从里面挑出四张带着油烟味的二十纸币,满是泥垢的手把钱塞给李想。
临时工的工资是二十一小时,李想存上赡养费后,就直接来到了大排档的后厨做帮工。后厨的活不算轻松,但好歹比奶茶店连轴转的小时工资要高些。快寒假了,代课的活少了很多;学校改制之后,代笔这样的事抓得严,闲暇的时间里,李想也会来这里接一些纯体力的临时活,她觉得,身体上的繁忙会冲刷掉精神上的彷徨。
这家大排档的生意一直很好,已经过了饭点,但食客仍络绎不绝,时不时有帮工从拥挤的塑料板凳之间,端着一大盘刚出锅的热菜从人群中挤过去,“上菜啦,上菜啦,让让!”
“要过年了啊!”
老板叉着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热腾腾的小店。
是啊,要过年了。
-------
李想把钱放进包里,食物的热气让连续数小时的忙碌有了实感,得去超市抢打折便当了。大排档到超市之间有一条小路可以走,十分钟到......李想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地图,包被甩到背上,带着一溜儿食物的热气,李想出发去开拓下一个目的地。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世界是一瞬间暗淡下来的,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必然经受不了高强度的劳动,加上今日的李想目前还没有吃晚餐,她只觉得头被重击了一下。在小巷晕倒不会上社会新闻吧......最后的碎碎念一闪而过,她的脑海终于归于平静,身体直愣愣地倒在漆黑的巷子里。
冬日的窄巷往往无人问津,大家都早早回家,去寻觅劳累一天后独属于自己的乌托邦。但此时,转角处路灯照不住的地方晃了晃,从暗处浮出来一顶破旧的礼帽,接着走出一个佝偻的男人——是那个流浪汉!
“就是你了!”
流浪汉抓起李想的头,仔细辨认一番,眼底越来越亮,他兴奋地抓着李想的肩膀翻了个身,借着月光又仔细瞧了瞧。确定是要找的人后,流浪汉兴奋地哼着歌,搓了搓手,解开李想上衣的第一颗的扣子。他的手停在她的锁骨的位置,一道光闪过,一块以利剑为基调的图纹落到李想肩上,但很快就透入皮肤,消失不见了。
-------
李想挣扎着睁开眼——
上一刻脑海中一片昏暗,她陷入无意识的沉睡,直到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冥冥中,那股香味指引李想向前走,走到最亮的地方,她睁开了眼——
一个煎饼?
李想觉得自己饿出幻觉了——她看到一个煎饼在眼前晃了晃,夹着金黄的煎蛋、翠绿的生菜和切得根根匀称的黄瓜条和萝卜丝,李想咽了口唾沫。
“低血糖,吃点东西。”
流浪汉夹着半截烟,烟在冬夜里徐徐上升,直到遮住已经不算明亮的路灯,但这时李想才将身旁半蹲着的流浪汉看清楚——穿着看不出原色的破皮衣、戴着了顶垂在头上的旧帽子,长头发遮住眼睛,只能隔着烟和头发,隐约地感知到他在盯着自己。他右手弹烟,左手夹着饼:
“真不饿?”
李想的肚子不适时地响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收腿、摸索背包的位置,摸到后将包攥紧,做出一副提防的模样:她在想怎么逃跑——那是人在危险状态时的下意识反应。
“喂喂,提防心都写在脸上了。”流浪汉不耐烦地抹了把脸,露出头发下被遮住的眼睛——金色眼睛?太少见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真没礼貌!”
流浪汉伸手去拉李想,李想下意识直起身子向后退,没想到一起身,熟悉的眩晕感重新覆盖大脑,她站不稳,想扶住什么,但身边空无一物。
“啧。”
一块巧克力被塞进李想嘴里,流浪汉拽住李想,熟练地把人扶坐于地上,在她的肩头点了点。李想感到有一股令人安心的能量从肩膀蔓延到心头,伴着一股淡淡的柑橘味......
再次睁眼时,李想已经完全清醒了,身体的劳累一扫而空。流浪汉正蹲在她身边生气地啃着那块凉掉的煎饼。
“谢谢你......”李想开口道了谢,心里琢磨着刚刚的柑橘味从何处来。流浪汉直起身:“我可不是白帮你的。”
流浪汉理了理长到遮住膝盖的旧外套,一把敞开——露出在内包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游戏卡带。
李想咽了口唾沫,默默将心中刚闪过的“糟了,果然是变态”的吐槽咽下去。
流浪汉从一种卡带中精挑细选了一张,仔细擦了擦,眼里闪过某种眷念,他庄重地将卡带递给李想:
“老大开创的世界,现在需要你去拯救。”
李想打量着掌心里的卡带,外壳上的宣传纸已经被撕得看不清楚游戏名字了,是以拯救世界为主线的游戏吗?李想想着。
她抬起头,刚想开口,却惊讶地发现眼前空无一人,除了掌心里的卡带和缓缓飘向上空的烟雾,没有证据证明刚刚李想并非在自言自语。
“我还没问,怎么才能给你玩家反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