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说自己是老爷亲戚,如何也不肯离开。”
方云遥皱眉,这种人最是难缠。
“明日他们若是继续如此……”她停顿半瞬,“直接让家丁将他们打出去,别将人打死便是。”
管家并不质疑她的安排:“是。”
方云遥这两日身体不适,府上葬礼一事都是管家在打理。她简单地询问两句,确认无事后道:“王管家,之前府上请来的道士你可还能寻见?”
管家点点头:“可以,夫人想请他来府上作法?”
“嗯。”方云遥垂眸,“想请他来给夫君诵经。”
见管家应下,方云遥起身离开前堂,趁着现在她再去灵堂给亡夫烧些纸。无论如何,昨夜在门口挂上桃木铃,到底是对他的不敬。
雨连着下了几日,在今傍晚终于停下。雨后的空气中还带着湿润青草的味道,闻起来让人心情放松几分。
夜里气温低,见风吹起,丛绿将披风搭在方云遥身上,她轻声道:“夫人,今夜让丛绿守着您吧。您若是又发热,丛绿才好照顾您。”
方云遥思索片刻道:“好。但若是夜里听见什么动静,不要开门。”
丛绿突然想到桃木铃,她瞬时打了个寒颤,嘀咕道:“夫人,该……”
“想什么呢?”方云遥笑着打断她,“不过是担心风大,吹进屋子里。”
下一瞬,方云遥拢紧身上的披风。她转头看向庭院,只瞧见不断摇曳的枝叶和草丛。
那种感觉又一次袭来,被人在暗处窥视着。
视线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蛛丝,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缠在她身上。可她不断地打量,却又不知道它到底从何而来。
方云遥轻声道:“真让人厌烦……”
丛绿并没有听清:“夫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方云遥轻轻摇头,“我们早些回屋休息。”
丛绿点燃安神的熏香,屋子里弥漫起熟悉的香味。
方云遥并不清楚兰知勉今夜会不会再来,但瞧见丛绿的身影,她心中稍稍安稳下来。
灯熄灭了,屋子彻底昏暗下来。起初方云遥还是警惕地睁着眼睛,可她很快便支撑不住,阖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而方云遥这次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场荒诞的梦,梦中她还未成亲,只是个心思单纯又贪玩的小姑娘。
一至春日,她总是爱爬到院子里的树上摘果子。
那棵树又高又结实,听说是母亲与父亲成婚那年栽下的。而树结果的那年,方云遥又正巧出生。
起初父亲想给她取名巧果,可是母亲嫌这名字庸俗难听。
“方巧果,你觉得好听吗?叫云遥。云遥,云遥,这寓意多好啊。随云飘去远方,多看看世间山河啊。”
方云遥曾听父亲说,母亲年轻时去过无数地方,遥远的塞北,寒冷的雪域,艰险的蜀山……直到一次意外受了伤,才回家与父亲成了婚。
每次说这些话时,父亲面上总是扬着笑,似乎也为母亲饱览山川而感到骄傲。
可是母亲,云遥后来见不到天,也出不了屋,她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方云遥就算在睡梦中也紧紧皱着眉,她总觉得有什么湿滑的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踝,又顺着她的小腿缓缓上攀。
她无意识地挣扎,想要将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甩掉。可是下一瞬,冰冷的手触上她的肩膀,细致地安抚她。方云遥随后听见有人在耳边细语。
“没事的,遥娘。”那人声音放得很轻,“让我看看你的梦。”
方云遥紧蹙的眉缓缓舒展开,她又一次沉溺在自己的梦中。梦里的画面一转,方云遥和一名蓝衣男子站在树下。
那时的她瞧起来很是青涩,她将手中象征姻缘的红带挂在树枝上,双手合十地祈愿。而她身旁的男子则满眼温柔地盯着她。
“他是谁?”
方云遥听见有人问她。
是谁……方云遥呼吸有些急促,梦里的人会是谁。她似乎想不起来了,她认识那个人吗。方云遥开始挣扎,想要挣脱缠在她脚踝的东西。她的眼角开始沁出泪水,瞧起来似乎很是痛苦。
“不着急,遥娘。”那人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将泪珠擦掉,“不着急。”
方云遥艰难地出声:“兰……”
“兰知勉。”
站在床头的人身形一顿,随后他再次听见方云遥的声音。
“去死……”
兰知勉忽地笑出声,缠在方云遥脚踝的东西也缓缓松开,最后回到他的身边。
“果然啊……”兰知勉收回手,转身朝外走去,“爱之深,恨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