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盟主笑笑,“不用谢,你不记恨我头次见面灌你酒就好了。”
“哪里哪里。”常宁连忙摆手。
真记恨了她也不敢说啊。
“这就好,”周盟主心情愉悦,“代我向你姐姐问好。”
常宁点头应下,心头古怪。
平常不应该是向家中长辈问好嘛,怎么到他这里就不一样了。
算了,也许是他只认识她姐姐呢。
李稷忙完已经亥时了,换了身竹绿色锦袍,束青玉发冠,腰间挂了条长笛,乘马车出门。
刘总管点燃檀香,以手作扇挥了挥,和殿下的熏香一致。李稷正撩了车帘,望着漆黑的夜色和灯火已灭的街坊。
“殿下,时辰还早,可要用些点心?”刘总管笑眯眯。亥时过,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睡觉的时间。但对年轻人来说,顶多是睡得晚些,连熬夜都算不上。就单说他家殿下,少时念书习武极勤勉,这个时辰才开始准备沐浴。
提前知会过,常家少爷没这个点睡的理。
马车从常府府门前驶过时,悬挂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摆。进了府,除了巡视的府丁,万籁俱寂。
李稷步伐轻而快,眸中映着常宁院子里的光亮。
常宁身着单衣,发丝半披半挽,捏着笔管在宣纸上写字,肌肤莹白透亮,看上去清瘦单薄。良久,常宁放下毛笔,转了转手腕,在案上翻来翻去,秀眉微拧,颇为苦恼,还离了席。
李稷正欲上前,就见常宁已然满意地坐了回来,举着巴掌大的铜镜照来照去,挤眉弄眼又咧嘴龇牙的。
常宁正照得开心呢,忽然听得几声低沉的咳嗽,手里的铜镜险些都给丢了,抬眸瞧见李稷,忙放下铜镜,跟着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咳,真巧啊。”
李稷颔首,缓步往窗边走。他今夜看起来很俊秀,常宁觉得养眼,多看了两眼,然后僵硬地低头看自己的白中衣,耳尖红了。
完了,李稷再晚来一刻钟,常宁都睡了!
她给忘了!
常宁蹭得就要站起来,“等我一会儿,我换身衣服。”
李稷手探进窗子,握住常宁细白的腕骨,微微摇头,“你倒是会纳凉。就这样吧,不来回折腾你。”这般说着,他顺手也解了襟扣,将竹青锦袍搭在窗棂上。
常宁低眸看两人的手,禁不住问道:“这算什么?隔窗夜话吗?要不我出去,又是隔着墙,又是隔着窗子,好怪,要死了。”
李稷:“你可以不说话。”
常宁讪讪闭嘴。这么握了一会儿手,李稷也不说话,风总是把他身上的檀香味吹给常宁,常宁干脆用幸免于难的那只手撑着窗子,翻到了外面。
李稷瞥了一眼被印上半个鞋印的锦袍,又望向看天看地的常宁。几缕发丝被吹到他手上,凉凉滑滑带着水汽,“这么早就沐浴?”
常宁小声遮掩:“习惯了。”
檐角檐角灯摇晃,在常宁脸上打出明灭的光,风吹着半披半束的发丝,衬得人添了几分乖巧柔和。
有那么几个瞬间,李稷恍惚以为常宁是个姑娘,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对上常宁清透无辜的桃花眸。
他怎么能这么想?
他爱的是常宁,不论常宁是男子还是女子。期待本就是男儿的常宁是个姑娘,又何尝不是对常宁的蔑视和背叛。
常宁再看过去时,李稷已经带了笑,握着常宁手在院子里转。
到一颗枇杷树前,常宁停下了,抬指指着浓密的树冠,回眸笑看李稷,“我小时候种的,已经长这么高了。”
树上挂着黄橙橙的枇杷果,常宁伸手摘了几颗,顺势掰开李稷手指,将他两只手塞满,“送你了。”
她得意地背过手,展肩一笑。
论解放双手的一百零一种方法!
李稷也不戳破,跟着常宁闲逛,来回逛了许多遍,常宁无聊得把宝贝花草都取了个名字念给他听,他看着还精神奕奕。
常宁张了张嘴。
体力充沛,精力过人呐!
李稷:“不请孤喝杯茶?”
常宁只好挑开竹帘,带他进屋子里,给他倒了杯清热解毒的凉茶。
李稷环顾四周,除八折屏风遮蔽的内室,其余尽收眼底。
不如他的清冷寝殿规整,也没有他的寝殿大气,但横生趣味。桌案上,宣纸被镇纸压着,方才写下的策论还未来得及收起,一字一句都可见认真雕琢的痕迹。
“这般晚,怎还写策论?”
“先生留的。”
“那这铜镜?”
常宁看了看歪歪斜斜倒扣在桌上的铜镜,仿佛又听到了那几声咳嗽,强压下脸上的热意,“您不觉得,沐浴完简直分外英武吗?”
李稷哼笑,“英武没见着,倒是愈发弱气。”
常宁不甘示弱,惊讶着拖长嗓音:“呀,我家府门早就关了,要想进来只能翻墙了吧。也不知道得翻多少墙,这累不累啊。”
李稷:“知道孤要来,你竟不留门的么?”
常宁一噎,眼珠骨碌碌转,“偷偷摸摸才好玩嘛。”
总不能说她给忘了吧?
李稷眸光怪异地盯着常宁。
常宁咳一声,“呃,我不是变态。”
折腾好半天,终于把李稷送走。常宁净手净面,把自己甩在榻上,手无力地放在身侧。
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