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曾向她许愿,想要抢走同事贺纬的妻子。
在吉礼上,她与这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既然孟昶能进献给她瓷仙娘娘像,想必私下里与小悲应当有过交集。或许他和画师顾垣是同一类人,都是向国师许愿未果,转而投奔了瓷仙。
但是瓷仙的信众都是她的猎物,小悲说自己需要两朵生魂,而这位孟昶或许就是她的猎物之一。
叶熙熙吩咐宫人:“我想见见这位孟大人。”
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召见一位大臣应当不是难事。
过了一会儿,宫人回话:“孟昶大人邀您前往西山共飨。”
似乎是怕失了礼数,孟昶派了马车随宫人一并回来,现在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一路颠簸,马车在一家食肆前停下。食肆名西山,依山傍水。门可罗雀,似乎不接待平民。
孟昶派来侍女在门口等待,见到叶熙熙下车,迎上来问安:“国师大人,孟大人早已备好嘉肴美醴,请随奴来。”
房间里,孟昶坐在主座左手边,一名陌生妇人与他遥遥相对,坐在北侧,一袭兰香颜如玉。
除了这二人,屋里还有一位意外来客——画师顾垣。
叶熙熙心中惊讶,面上不显。她身份尊贵,落座主位,其他三人见她都要行礼。
“妾名兰姬,”妇人温言软语,“国师大人乃天上神仙,今幸得国师召见,妾感念天恩。”
“国师大人,”孟昶向她介绍顾垣,“这位是臣从王宫中请来的画工。难得国师大人赏光赴宴,臣斗胆想留个纪念,也算不虚此生。”
他想让顾垣把他们三人宴饮的场面画下来。
叶熙熙看了顾垣一眼,他神色如常,装得毕恭毕敬。
顾垣能出现在此处,想来是得到了小悲的授意。
她不知道他们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也不戳破:“不知孟大人此番叫我来是为何意?”
“国师大人恕罪,我正与兰姬聊到往事,不知国师大人可否有兴趣一听?”
叶熙熙了然,这位兰姬,应当就是孟昶觊觎的他人妇。
得到她的首肯,孟昶娓娓道来:“十年前臣在朔城的时候,尚且是一介平民。”
他知道人的命运自出生便定了分晓。生在王室,便可为官为爵,享一生荣华;生为平民,即便天赋异禀,终其一生勤恳,也难以跨越身份的鸿沟。
“然正逢朔城改制,除却世袭官职,另有部分平民可被选擢为官。”
可惜选贤举能不过是场面话。本就寥寥的名额先是被贵族挤占,平民需花大笔金银贿赂考官才能得到剩下的名额。
“臣家境贫寒,这条路断然行不通。后来臣搭上一位贵人,跟他一起去修阳惠渠。”
他在水利工事上有些才能,历时八年,开凿山地,筑堰导流,得到沃野四万顷,无凶年。
然而他的那位贵人,抢了他的功劳,扶摇直上了。
“臣被留在阳惠渠,主管日常修缮工事。后来某日,臣得知朔城侯要来,便提前叫人在河中遍植芙蓉。”
“朔城侯携宠妾游船河上,一畔芙蓉似锦,博宠妾一笑。朔城侯大喜,封臣为卿。”
而之前夺了他功劳的那人,也不过才封了个大夫。
八年劳碌,不及美人一笑。
叶熙熙道:“但你能从朔城来到王畿,成为司空,证明你的才能并未受到埋没。”
孟昶笑而不语。
“孟大人这一路走来实属不易,”兰姬道,“妾有几句微言,还望国师大人与孟大人不嫌妾唠叨。”
她是太史之女,家中有采邑。
自小耳濡目染,识文断字,到了年纪便进入国学。
只可惜射御书数这类课只有男子才能修习。女子只能学些祭祀仪礼、乐器。
还不如待在家中,读父亲给她的书,若有什么新奇想法,便同兄弟姊妹们侃到天南海北。
后来她到了及笄之年,嫁给了司马大人的嫡长子,亦是下一任司马。
众人皆云她一生得享尊荣,是贵命。
“妾读史书,得知旧朝女子不仅为官从政,还能带兵打仗。”兰姬笑道,“妾有自知之明,但仍心向往之。”
从她口中听到这番话,叶熙熙有些意外。
这让她想起那口枯井中,旧国太后提及“惟妇言是用”,卫述将旧国覆灭归因于女子,抑阴崇阳,女位日卑。
“说了这许久,不曾敬国师大人一杯,”孟昶举杯,“臣先自罚一杯。”
“自罚就不必了。”叶熙熙对他们二人生出些好感,由衷道,“不如我们共饮一杯。”
“敬国师大人。”
兰姬掩面,饮下杯中酒。
砰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贺纬不顾在场众人,将孟昶的桌案一把掀翻。
长剑出鞘一声哀鸣,剑尖没入孟昶心窝。
鲜血映红了贺纬的眼睛,闻着血腥气,他脸上的横肉在抖动:“事不过三,孟大人,我给过你机会了。”
叶熙熙不敢动,眼看这冷面阎王收剑入鞘,孟昶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