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雪还在犹豫要不要说一句抱歉,梁林清已经上了车,降下的半扇车窗后他挥了挥手,车窗便升起,汽车扬长而去。
傅明雪并没有立马回家。初夏的夜晚还是微凉的,他仰头看着满天繁星,想找人聊天。
但身边朋友基本上都知道他和梁林清的事,一说肯定露馅。这么想着,傅明雪蓦然想起来一个人,他不认识梁林清,旁观者清,找他聊聊正好。
于是傅明雪愉快地拨打了南祺大人的手机。
南祺接到电话一脸懵:“你小子,大晚上打什么电话?我下班了啊,不处理工作邮件。”
“不是工作的……”傅明雪打个哈欠,“私人的行不行?”
南祺:“……你在哪?我打个车过去?”
傅明雪:“潞城。”
“那算了,打电话说吧。”南祺无奈,“潞城太远,这得打飞的,免了免了。”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傅明雪深吸一口气:“我有一个朋友……”
听这个开头,南祺立马就来了兴趣:“还有这事儿?展开说说。”
“我这个朋友,他跟人打赌打输了,签了一个恋爱合约……”
“嗯哼。”南祺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恋爱合约后我们同居了》,很难压抑住眉间的兴奋,“然后呢?你……他们在一起了?”
“你在想什么!当然没有!”傅明雪气急败坏,“只是在履行合约里规定的条款!”
“嗯嗯嗯。”南祺放下了那本bl,问,“那你这个朋友,他俩,之前关系好吗?”
“不是很好。”傅明雪想了想,“从前上学的时候,关系可以说非常差,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倒也没以前那么……”
“哦哦哦哦哦!”南祺发出桀桀怪笑,又从书架上抽出另一本《死对头成了我男朋友》,“然后呢?现在关系变好了?感情升温了?”
“也不算吧。”傅明雪一边接电话,一边蹲在路边薅地上的草,“他现在很纠结,他原本以为凭着从前结的梁子,签合约后会被压榨被欺凌,但是……”
“但是想象的都没有出现,对吧。”南祺接下他的话,又从另一个书架上找了本《他暗恋我好多年》,啧啧感慨,“所以你这位朋友感觉很奇怪,他摸不清合约男友的态度,但是事情又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和掌控,甚至会生出不该有的期待和妄念,胡思乱想,非常内耗,对吧?”
傅明雪要哭了:“你怎么知道……”
他现在有点迷茫,不知道怎么跟梁林清相处了。好像怎样都很别扭。
“你这反应,你……”南祺拐了个弯,“你这位朋友,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傅明雪脸色蓦然涨红,“我怎么可能会喜——”
他及时刹住车,竭力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转了话题:“……他,太扯了,不可能不可能。”
南祺叹一口气:“总而言之,情况有很多,原因也有很多,既然你这位朋友这么纠结,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一问呢?”
“不能问!坚决不能问!”傅明雪反应激烈,“这怎么能问出口。”
他问出来那不就等于他承认对梁林清有意思吗?梁林清笑不死他。
南祺却呵笑一声:“为什么不能问,是不敢问,还是怕是自己多想,害怕听到不希望听到的答案呢?”
傅明雪沉默了。
南祺:“你这位朋友……现在是什么想法?”
傅明雪静默了一下:“他,他想跑了。”
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只要不面对这一切,就不必去忧虑,去介怀。不必天天琢磨什么个意思怎么个情况,不必反复咀嚼反复复盘。
果然,会是傅明雪的做法。南祺叹了口气。
“我倒是觉得,是你这位朋友想太多了。”南祺干燥的指尖翻开桌子上的小说,“你也说了是合约,合约而已,期限只有两个月,想那么多做什么?”
“不用纠结,不用内耗,因为在合约存续阶段,你……他们都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对不对?反正暂时分不了手,至于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问题和答案,你不觉得,那应该是合约结束后才该考虑的事情么?”
傅明雪蓦然有一点眼前明朗的感觉。
南祺说的也没错,很多东西,他没必要现在纠结,其实可以放到两个月之后去纠结和思考。
南祺摇摇头:“回去劝劝你那位朋友吧,别想太多了,真真假假又如何,想做什么就去做,两个月很快就结束了,享受当下吧。”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好奇,也大胆去尝试,不要抗拒和放弃,不然,你拒绝了这百分之一的好奇,以后说不定会变成百分之百的遗憾喔。”
傅明雪握着手机:“你好懂啊。”
“那是。”南祺抬抬下巴,“哥的血泪教训,逃一时有用,悔一世难捱,今天传授于你了,挂了,你自己琢磨吧。”
挂了电话,傅明雪还在楼下蹲着发呆。这边的南祺已经开始重温刚刚找出来的那几本书,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傅明雪提着一小袋药品上了楼。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南祺和梁林清的话。
梁林清问他想怎么样,南祺说他想太多了。归根结底,都是傅明雪心太乱了。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只是对未知的和已经发生变化的一切,感觉到恐慌和惧怕。
他点开和梁林清的对话框,缓慢编辑了一条消息:【脏马天尼好喝吗?】
梁林清疑惑:【什么脏马天尼?】
【你连你今晚喝的什么酒都忘了】傅明雪说,【很多杯脏马天尼,配着一堆盐渍橄榄】
【是吗?】梁林清回,【有点走神了,没注意,桌上有什么喝什么了,可能是魏危点的】
【怎么了,你喜欢喝?】梁林清又追问。
傅明雪:【没事了,晚安】
傅明雪蓦然笑了起来。
你看,糊涂的何止他自己呢。
“如果现在还不知道答案,就去找吧。”傅明雪对自己说,“两个月而已,也许找着找着,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