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和闺蜜疯玩习惯了,什么话都能张口就来,更过分也不是没有过,导致明愿都快忘记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开玩笑的。万一她随随便便说的话,变成别人的负担,造成不满,就糟糕了。
学姐看着好像不太喜欢这种话题。
好在大娘很快转移开注意力,介绍起服装来。
两人选好妆容,大娘开始“操刀”,她的技术很好,速度越快,不一会就完工。两人对着镜子欣赏,心满意足,出去找地方拍照。
一出大门,明愿便像只花蝴蝶,飞来飞去,快乐无边,自拍按钮一秒十张。
秦静风比她稳重得多,一袭宽大的酒红色藏袍,用腰带系出了不一样的风格。妆容强调了眉眼,英挺俊秀,个高腿长,小辫子加了分俏皮,种种结合,回头率满满,随便一拍都像是海报。
作为一个曾经的摄影师,明愿看得心痒不已,自告奋勇要了相机,拍了个爽,一张张看照片,给出了一个摄影师的最高赞叹:“出片!”
两人还拍了不少合照,等照片洗出来后,明愿看着照片上依偎的两个人,心里调侃,还真有那么点情侣味道,怪不得那大娘会这么说。
但是这话可不能让秦静风听见。
拿上合照,她们去吃了一家有名的尼泊尔菜,而后直达布达拉宫,用五十元纸币拍了合照,跟着人群进入玩了一圈,这份好心情随着进入雪监狱而结束。
从文字和图片具象化的噩梦里出来后,明愿耸着肩膀:“看到那些生活艰苦的人,对比一下我自己,突然我感觉我好幸福。”
秦静风观察着她的状态:“那不是好事吗?让你珍惜当下。”
“但是我感觉,这样不对,”明愿摇头:“我不是说珍惜当下不对,我是说,我不应该因为别人的不幸,而觉得自己幸运,这不是在比较吗?那些人本来就已经很悲惨了,还要被我用来比较...”
这感觉让她很不好,仿佛蚌壳里的沙子一样磨人。
秦静风道:“你只是在学习,你的认知在增长,你不是和别人比较,是和之前的自己比较。”
明愿恍然大悟,那点沙粒因为一句话而变成了珍珠:“你说得对诶。”
从布达拉宫出来,她们把附近有名的景点都走了一趟。步数来到两万步时,报应也来了,明愿的高原反应加重,逐渐到站到站不稳的地步,只好提前回酒店,再一次吃药。
也许是觉得自己没用,也许是因为身体实在是难受,趁着秦静风去点外卖的时间,明愿溜到卫生间,给妈妈打了电话。
电话一通,明愿就嗷嗷开始哭:“我想回家,妈,啊,我想回家。”
她抱怨着胸闷和头疼,抱怨着大半夜咚咚跳动的心,抱怨失眠,抱怨干燥和寒冷。她睡不着觉,现在也吃不下东西,她感受到的痛苦已经比快乐要多,而她现在距离家有四千多公里。
“我要死了,”明愿蹲在卫生间地上,眼泪啪嗒啪嗒掉:“你快开飞机来救我。”
老母亲还算是冷静:“你买机票回来就行了嘛,别哭喽宝贝。”
明愿哽咽道:“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学姐怎么办。”
这趟旅程是她提出来的,秦静风有工作,都放下了,在火车上陪她颠簸了四十多个小时。现在她们抵达拉萨游玩的时间,连火车上的时间都没有,这会说回去,都不敢想学姐会有多生气。
至少换成是明愿,要是有人做这种事,她肯定要破口大骂了。
“我根本说不出口,是我让她陪我来的,我这会说回去算什么,这不是耍人玩吗?学姐脾气好,也不是我这样作践的,呜呜呜,妈妈,我咋办。”
母亲问:“你吃药了吗?”
明愿道:“我吃药了,但是我睡不着觉,而且还想吐。我还想去卡那个什么冰川,还想去寺里面听讲呢,我报了好几个一日游,我都去不了了。我要死在这了,妈妈,我好难受。”
敲门声传来,秦静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明愿,你还好吗?”
明愿迅速眨眼,袖子擦去眼泪,她小声告别,挂断了电话,去开门。
女孩的眼睛肿成了核桃,秦静风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眉头拧在一起:“明愿。”
她没有多说,只是叫了她的名字,语含嗔怪。
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明愿抿紧唇,还是抿不住哭声。她跑向沙发,猛扑上去:“我完了。”
刚哭一会,就感觉有人用力把她搬起来摆正,学姐的表情称得上可怖了:“明愿,你还受得了吗?要我叫救护车吗?”
“不是!”一想到自己想回去,负罪感就让明愿痛哭不已:“我心里难受,我受不了了!”
秦静风道:“那我们就回去,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明愿摇摇头:“不是这个,我感觉我好糟糕,我工作做不好,人家都能受得了事,就我受不了,我非得跟人吵架,然后把一切弄糟。现在旅个游也这样,刚开始就要放弃,我好失败啊,我的人生已经完了,学姐。”
秦静风的眼尾泛红,她动了动唇,像是放下了什么,颤抖着身体,主动抱住人,一下下轻抚明愿的脊背:“你没有不好,你是做得太好,才会这样的。”
“你知道吗学姐,你和我闺蜜,都问我相机去哪了,我说坏了,其实....”明愿不停抽噎,失败感严重挫败了她,身体的不适又加重了压力,让她再也无法忍受,自爆般的接连自白。
“相机的确是坏了,但我为什么不再拍照呢,是因为,我之前参加一个小型摄影比赛,我以为我会赢的,但是我被一个只有八岁女孩的作品打败了,我觉得我很没用,还觉得丢脸,所以我放弃了。”
“我努力了找了视角,蹲了好几天,饭都顾不上吃,我以为我会成功的,可是我就这样失败了。”
“我后来听说,那女孩家里是专业的,她每天都要拍一百张以上的照片。那么厉害得奖是正常的喽,我就这样安慰自己,可是...”
“可是那之后我每次举起相机,我还是想起我被一个八岁女孩打败的感觉。我知道我没有天赋,我也不够努力,这样的结果是正常的,但我也清楚,就算我一天拍一百张,我也拍不出那样的作品。如果我一辈子都注定平庸,那我还要坚持做那件事吗?”
“我是因为失败了所以不敢再摄影,坏掉的不止是相机,还有我。”明愿嚎啕大哭:“学姐,我想吃巧克力蛙。”
她为了排解难过才踏上了这趟旅程,她二十四年来所累积的所有失败在此刻爆发,成为她人生的主基调——灰色。
秦静风沉默着。
明愿觉得自己那么没用,学姐肯定讨厌死她了,但是害怕把她丢在拉萨会死,所以才没有扔掉她的,学姐肯定是这么想的。
明愿松开人,想摸笔记本,没摸到,但摸到了笔,她扯过秦静风的手。
秦静风可能想不开的原因,第一个是猫猫,而第二条可能是...
明愿眼泪不停往下,沾染了秦静风的袖子。
她随便擦了下,拿着笔,在秦静风的手心写到:
第二条原因:是明愿太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