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年少天纵 > 第76章 辗转反侧

第76章 辗转反侧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顾梓聿看他蹲下那一刻几乎哽咽:“求求您了陈叔,您别动了,去休息好吗?”

“没事。”陈肃语气温柔下来,“你该睡了,明早还要起早准备,我真没事。”他伸手拍了拍顾梓聿的后脑勺,像以前在训练场上安抚那些小伙子那样,“睡一觉,明天精神饱满地去演奏,其他的都不是事。”

顾梓聿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消陈肃继续折磨自己的念头,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几下轻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是约定好的暗号。

陈肃眼神一凛:“我来。”

他披上外套、捂好伤口才开的门,门外站着两个身形高大的亚裔男子,沉默寡言,却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李知恩小姐派我们来的。”对方轻声开口,又递上一个密封文件袋:“这是备用的身份证件和通信设备,我们会贴身守卫,确保您这段时间的安全。”

“孩子明天有面试。”陈肃平静道,“你们保护好他。”

“明白。”对方点头,目光一扫室内的血迹,神色如常:“我们来处理。”

陈肃一怔,随后却也没拒绝,侧身让了两位进来,只道:“今晚辛苦了。这段时间,请你们多费心。”

一夜过去。

顾梓聿睁开眼的时候,天色还暗着,他拿过床头的手机,屏幕泛着微蓝的光,05:13。

他盯着那个时间几秒,没动弹。前一夜的疲惫像浸满水的毛毯,沉重地压着他的四肢,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愿抬起。

可他终究还是起了身。

慢慢地坐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多僵硬,关节生涩、浑身都疼。

他没睡好,甚至可以说根本没睡,只是短暂地闭眼了几个来回,脑子里塞满了狰狞的伤口、在肉里穿来穿去的针线、浴室一地的血迹和陈肃白得像鬼的脸色。

哦对,还有他自己的琴声,但那声音模糊、滑腻,如同水底浮游的气泡,怎么也触摸不实。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走到浴室,没开灯,借着窗边一点灰蒙蒙的晨光洗漱。

他告诉自己,年轻人熬一个夜算不上什么,只要相信自己,把往常的水平发挥出来就可以。可身体不会撒谎——连牙膏盖都拧不上的手,怎么可能像平时那样流畅自如地落指运弓?

镜子里的他脸色青得像鬼。

“深呼吸。”他看着镜子里的人,低声对自己说,“你只需要记得,你的手还在,你的技术也还在。”

别辜负那一身血。

他放轻脚步走出浴室,客厅一片静谧。他以为陈肃还在睡,毕竟那样的伤,昨晚又强撑了太久,应该好好休息。

可当他准备悄悄出门时,熟悉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

“吃点东西再走。”

顾梓聿猛地一顿。

灯亮了,温黄色的光洒下来,陈肃坐在餐桌旁,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仍带着他惯有的平静。他右手握着一只保温杯,左臂没怎么动,只是微微歪了下肩膀,姿势藏着力不从心的克制。

“陈叔,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陈肃语气自然,仿佛一夜好眠:“年纪大了,觉少。”

“吃早饭,那俩大个子买回来的。”

俩大个子正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如果不是开了灯,黑暗里甚至听不见他俩的呼吸声。

顾梓聿礼貌地向他俩打了个招呼,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道:“浴室很干净,谢谢。”

他乖乖地拉开椅子坐下来吃饭,虽然不是如往常陈肃亲手做的华纳传统早餐,但也是丰盛的西式早餐。他避开往常必喝的咖啡,以免咖啡因增加焦虑或导致脱水,只喝了牛奶,吃了个鸡蛋火腿奶酪三明治,尽量清淡。

“吃完后,我陪你一起去,在外头等你,”陈肃轻声说,语气温和,“考完给我发消息,别急着出来,等我们到了门口再出来。”

顾梓聿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一心一意细嚼慢咽,慢慢将胃填实。他知道,他说什么都无法让这个倔强的长辈留在屋里休息,便没再拒绝。

纽城的春天,三月底,冷中带着潮气。

按照学校发送的电子邮件里的指示,顾梓聿提前半小时到达。茱莉亚学院的面试厅在林肯中心的一侧,从高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远处晨雾未散的哈德逊河。

面试是九点正式开始,墙上贴着流程表,工作人员反复核对着签到者身份,他递上身份证件和面试信。排队的人不少,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人,他甚至看到了几张社交媒体上常刷到的“神童音乐家”熟悉的面孔。

即使是上过不少舞台,顾梓聿也感受到了那种焦灼的紧张气氛。

工作人员给他分配了练琴室,房间隔音却不彻底,他听见隔壁有人练音阶,也有人在练协奏曲的困难片段,节奏飞快,音准精准,音色明亮,很好的技术。

一条短信刚好进来,“相信自己,相信评审团是支持你的,希望你能发挥出最好的一面,别忘了,享受这个过程!”

来自师兄宋熙和。

师兄是掐着点给自己发的吗?顾梓聿笑了笑,也拿起琴,有条不紊地开始热身。

拉完音阶后,他选择了巴赫无伴奏。他一向对巴赫颇有敬畏,总觉得其中的“停顿”比“进行”更难处理,怕自己拉得过了头,或干脆空无一物。

但这一次,他没那么急于去控制每一个句子。他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拉,甚至在某些地方故意不去连得那么整齐、不去抹平所有的棱角。他试着放下那种“要让人听懂”的执念,静下来,问自己:“我到底想说什么?”

那天听朱晓枚老师的哥德堡,他才明白,她弹哥德堡不是为了追求意义,而只是想在重复中找到内心的平静。大道至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他以前太怕“空”,太想要每一个句子都找到方向,可现在他明白了。试课的那些细节一一在脑海闪现:刘易斯的结构分析、约瑟夫急击痛点的示范,以及唐纳德的和声变幻…这些真实体验早已深植心底,化作乐句,从他的手上简单地如水般流过去。

工作人员来通知候场的时候,都不忍心打断,直等到乐句结束,才轻轻敲门。

当顾梓聿走进那间并不宽敞的试音教室时,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地平静。

评审席上坐着三位老师,神色都很平静:他们都认识面前这位去年梅纽因少年组的三奖得主。

男孩向三位老师点头致意,他原本人就清瘦,这一夜折腾下来,整个人显得愈发冷白,但眼神仍旧沉稳,像暴风雨后宁静的港湾。

经过刚才的热身,手指的灵活度已经比刚醒来时好多了。他握着琴颈,感受它微弱的温度——是从手心传导过去的,不是琴本身的。

评委席最左边的正是刘易斯,他看向这个来试过课的男孩,例行公事道:

“请保持冷静放松,你有两分钟的时间准备。”

顾梓聿点点头,随即闭上眼:他将心神稳定在吸气和吐气上,内心深处,那根最细的神经始终绷着——待会儿,无论如何,他会像从来没有失误过那样完美。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