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萍摆摆手说,“不要不要。”
大婶大惊失色,“妹子啊,这收尸棺材总得有的吧,你让小东赤身白条的埋土里,他怎么走得安生?”
翠萍哭道,“我就是一个妇道人家,我怎么做得了主。”那几个抬棺材的男人面面相觑,转身就要走,翠萍突然叫住,“停下,你们把棺材放下来。”
男人问,“那这钱?”
翠萍吸溜了一下鼻子,“钱你们去蒋家讨。”
男人苦笑道,“没有你这样的。”
翠萍看了他一眼,“我跟蒋家交情好,这里谁不知道,你就只管去要,等要不到了再找我吧。”
邻居大哥劝道,“东强在这里,也跟我们做了一年多的邻居,发生这样的事,我心里也不好受,这样,我垫个五块钱,几位大哥帮帮忙,先让东强有个能容身的地方。”
邻居大婶瞪了大哥一眼,埋怨他又乱发善心。几个人交流了一番,接了钱把棺材放了下来,把东强的尸体抬了进去,邻居大哥大婶张罗着给几个人倒水,那几个人没接转头要走,一个男人想凑近看看翠萍怀里的孩子,翠萍转了个身,把孩子藏到后面去,那人挠挠头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走了。
金扇听说东强死了有些惊讶,她正犹豫着怎么对翠萍,又想着孩子没了父亲是不是可以接过来,正胡思乱想着,金家突然来消息,说金喜病了叫金扇回去看望她,金扇便扔下了金州的事带着李妈跑回金家。棺材铺里的人去蒋家讨钱,蒋方木觉得翠萍简直莫名其妙,把讨钱的人骂了回去。翠萍知道金扇是个心软的人,她知道东哥死了怎么会不来看望他们,就算不来看她,棺材才几个钱,她为什么不付。翠萍心中愈加狐疑起来,棺材铺的人日日跟翠萍讨钱,翠萍没法子砍了一半的价,才把钱付了。
翠萍抱着孩子到处闲逛,一天她遇见负责给蒋家送菜的婆子,她问,“金扇去哪了,最近怎么没看见她?”
那买菜的婆子说,“太太回娘家去了,你问这个干嘛?”
“她娘家在临安是不是?她有个姐姐叫金喜对不对?”
“夫人老家是临安,她姐姐叫不叫金喜我就不知道了。”
翠萍激动道,“你不要替她瞒着,她迟早会被我发现的!”
那婆子有些莫名其妙,“听说东强人没了,你好好带孩子,不要整天想七想八的。你要是有困难,直接讲出来,太太心软,或许肯接济你一点,你前几天找人去蒋家要钱,还是你家东强的棺材钱,我们家老太太知道了气坏了,说你把他们当什么了,妹子,你再缺钱也不能这样,这种东西多不吉利,你把棺材钱挂别人家账上,你这是诅咒人家家里死人啊。”
翠萍眼睛一瞪,那婆子不再讲了,翠萍想起东强在蒋家喝酒那天金扇无缘无故冲出来的样子,心中已经断定金扇就是凶手。她回家就把孩子交给了邻居大婶一家,然后气冲冲跑到蒋家找金扇算账,金扇刚从金家回来,就听见翠萍气势汹汹跑了过来,扬言要把她千刀万剐,金扇心中害怕,只好先躲了起来。
巡捕房的人刚好路过,便进来看看,翠萍垂着泪跪着细细说了一番,巡警不时点头,并把凶恶的眼神投向蒋家,李妈拉着巡警说了一番,讲的是翠萍原是何人为何来这里和蒋家有什么关联,翠萍听着头越来越低,也不管巡警的神色是如何不可置信,又如何将那恶狠的眼神回置在她身上。
李妈讲到一半时,翠萍突然抬起头,她眼睛红肿着,目露凶光,她骂道,“我是下贱,可是我的身子只给我男人一个人碰过,她金家姐妹俩给多少人上过。婶子,你骂我是□□,你讲讲理,我和金喜金扇她们到底谁是□□?”
李妈脸色一黑大喝道,“你再乱讲我们家小姐,我撕烂你的嘴!”翠萍看向四周攒动着的看热闹的脸,她望向那些平日交好的几位妇人,都面有躲闪之意,翠萍对着李妈骂道,“总有一天我要你们这些践踏我的人付出代价。”
翠萍这句话一时间被传为笑谈,大家都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妇道人家竟然说出这种话,蒋家好歹是镇上一方名流,你翠萍轻轻飘飘的一个寡妇、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再不忿只能嚎两嗓子,实在气急了也只能拿那指甲弯弯挠别人的脸,你就算站在蒋家门口不断往里面吐唾沫,你站千百年的也淹不死他们;你拿这大扇子使劲刮,你用力用得浑身酸痛,也刮不落屋顶的一块小石子;你跑去祷告神明诅咒他们,蒋家凭借着多年行医救人的阴德,偏偏还是福寿延绵。
翠萍忍受不了镇上的人的流言,带着女儿离开了这里。偏偏这些话头到翠萍走了七八年之后都没有散,有好事的人去打听翠萍的下落,据说是嫁给了一位姓于的财主,日子过得还不错。这些个好事的人又去问翠萍可曾记得七八年前发过的誓言,翠萍不耐烦回答道,“多久以前的事,年年都提起,有没有意思,简直无聊死了。”那人不甘心又问道,“心里总有点恨吧?”翠萍瞪了她一眼,“我都说不要问了你还问。”
一个小女孩倚靠着坐在凉亭的对面围栏上,她拿起一块石头朝水中扔去,池面上荡起一片涟漪,她的模样颇有些像翠萍,她转头看向母亲,翠萍还在和那妇人聊着,娉婷不满意地跳下亭子跑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