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文骂道,“我饶过你,饶过你行了吧。”
钟六刚站起来,金佩就来到了跟前,“怎么了?”
翠文笑道,“这小子泼了我一身水,我还没说他,他就怕得自个儿跪下了。”
“小的给门口那小兄弟倒水,没看见翠文姐姐进来”
“泼了我就算了,这原不打紧,只是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以后泼了小姐怎么办!”
“你是谁?”金佩看向拿着扫帚在一旁看戏的金堂年。
翠文转过身,看见金堂你赫然站在面前,她大叫道,“是你!”
翠文一把抓住金堂年,金堂年用力一扯挣脱开来,金堂年拿着扫帚抵住翠文的张牙舞爪,“你个颠趴,你是发疯了不成?”
“翠文,你这是干什么?”金佩皱眉道。
“小姐,这人说要见夫人,我让他在前院候着,他竟然跑到后院来了,肯定是发了贼心,来后院偷东西来了。”
金佩听了后退几步,钟六马上跑上前摁住了金堂年,“好啊,原来是个毛贼”。
“我、我不是贼”金堂年本来就又渴又热,走了这么久,早就热得内里外里湿了一片,他口里心里一片火,又被钟六压在地上,脑袋有些眩晕起来,金佩问,“那翠文让你待在前院,你跑来后院干什么?”
钟六觉得压得有些累,就转而坐在金堂年身上,金堂年的脸紧紧贴在地上,金堂年觉得委屈,流下两条浊泪。金佩抬抬手,示意钟六先放了他,钟六站了起来,金堂年还是一抽一嗒哭着,“我不过是走着走着迷路了,你们凭什么说我是贼。”
金佩看他身板矮小、枯瘦,衣服脏兮兮的,此刻哭哭啼啼的活像一个受了欺侮的孩子。想着或许这里面是有误会,于是又耐心问道,“那你走进我这东厢院,也是迷路了不成?”
“渴,我口渴,我是进来讨杯水的。”金堂年说完就晕了过去。
“大小姐,这小贼惊撞了您,我把他打一顿再扔出去。”
金佩摇摇头,她低头去看金堂年的脸,金堂年感觉有一股香气扑过来,他微睁眼,看见一张白净的大脸凑了上来,他吓了一跳,浑身抖了一下,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那张大脸已经移开了,金堂年只看到不远处有一簇红艳艳的裙摆,裙摆下有一双非常小的脚,好像他在乡下玩的陀螺,只用一个小小的支点,就能把整个身体立起来,金堂年心想,这个长得像陀螺的脚转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脸红彤彤的,嘴巴也干得起皮了,看样子是中暑了,扶他去喝点水吧。”
金堂年听了牢牢闭上眼睛,任由钟六七手八脚地把他抱了进去。他听着金佩和翠文在讨论自己,翠文断定他是个贼,金堂年心里焦急,直想开口解释,幸亏又听到金佩说,“看他一直喊渴,许是真的等不及你来送茶,自己去找水了。”
“把他摇醒就知道了”,翠文摇了摇金堂年。
金堂年依旧装着不醒,金佩说,“一个乡下来的小子,拿几个钱打发走就是了,你还让他跑进来,生这么多事端。”
翠文说,“我本来是准备打发他走的,可是他说有什么信要交给夫人,所以我才把他请进来的。”
“把它拿出来我看看”
信被汗水浸湿了,有几处看不出来,但金佩凭借着看得清字迹的地方已经大概猜出了什么意思,她皱着眉,“把他赶出去。”
“啊?”
“我说把他扔出去,去拿水把他泼醒。”
金堂年一听马上睁开眼睛,金佩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一直装睡。”
“不要把我扔出去”
“你是知道这封信了?”
“姐姐,我不识字。”
翠文骂道,“谁是你姐姐,这是我们大小姐”
金佩略微歪头,“知不知道这封信里面讲什么?”
“不知道,但是族长要我把它给伯母。”
“那我知道了。”金佩拿起手上的信纸,攥成一团,“你已经交完差了,你回去吧。”
“族长说伯母要是见到这封信,会把我留下来的。”
金佩站起来,俯视着金堂年,“你就回去告诉金族长,说金家二小姐上个月刚生了个小公子,以后是要留在金家的,你们以后不要再打这种主意。”
钟六拖着金堂年要出去,金堂年抱着床腿大喊道,“你们欺负人,我要见伯母!”
金扇听说金佩这里抓住了一个贼,特地跑过来看热闹,一进来就看见了这大吵大闹的画面,她笑道,“我可是正赶上好戏了!”
金佩扫了金扇一眼,“你来干什么?”
金扇看了金堂年说道,“原来是个小子,看你瘦不垃圾的,想必是想偷偷溜进来拿点吃的,可你不长眼,去哪里不好,非得偷我大姐的。”
“我不是贼!我叫金堂年,我爹是金六,我...”
金佩扇了他一巴掌,“还不带出去。”
金扇纳闷道,“大姐,他说什么呢?”
金佩附在金扇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金扇瞪向金堂年,“这是做什么梦呢!看他那样子,他也配。”
金堂年突然嗷的一下扑向金佩的大腿,“姐姐,你不能赶我走,我爹娘家里今年又生了一个妹妹,已经养不起我了,族长说只要我把信送到金家,我下半辈子的吃喝就不用愁了,姐姐你行行好吧,我不想再饿肚子了。”
金佩踢了金堂年一脚,“你给我起开。”金佩踢完之后脚痛起来,但她一时不好发作,只是冷冷地叫翠文把金堂年撵出去,然后一瘸一拐地要走回屋里去,金扇见了赶忙去扶她,“姐姐,你的脚怎么了?”
“还不是这双小脚”
金扇想起大姐的小脚,金佩是三个孩子中唯一一个有小脚的人,金佩裹小脚的时候金喜还小,金扇更是没有出生,金佩记得那惨痛的记忆,她被掰断了脚骨,血浸染了白布一层又一层,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之后又生了一场大病,几乎要死过去。老爷和夫人吓得不行,以为这一个独女就要这么没了。后来轮到金喜到了裹脚年纪的时候,又偏偏因为她身子弱,有了金佩的经历,金夫人和老爷怕金喜身子遭不住,便作罢了。金扇倒是活泼捣蛋,身子骨又强壮,金夫人觉得是时候给金扇裹脚了,正好静一静她的性子,但金扇怕疼,只是轻轻用力,她便痛叫起来,金老爷到底没忍心,每次都劝下一次再缠脚好了,这次就算了。
金夫人不平道,“我的佩儿都熬过来了,扇儿如何就不行了,日后长出大脚来怎么嫁得出去?你看喜儿那个没缠过的大脚,看着多丢人”
金夫人坚持要给金扇裹小脚,最后一次压住金扇掰脚骨的时候,金扇已经疼得昏过去了,金夫人正要一鼓作气叫人给折起来的时候,金佩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她气势汹汹,见人就咬,其中给金扇掰脚的人被咬得最狠,金夫人以为金佩中了邪,怕的不行,这时候金佩讲话了,“我不准你们给她裹脚。”
婆子们捂住伤口瞪着金佩,“大小姐,夫人说了今天要给三小姐裹脚,大小姐还不听夫人的话了吗?”
“我不管,你们谁动她,我就杀了谁!”
金夫人见金佩神识清醒,确定她没有中邪,心中松了一口气,柔声叫道,“佩儿,过来。”
金佩抱住金扇不动,金夫人叹了口气说,“在场的人听着,今天不给三小姐裹脚了,你们先下去吧。”
金佩终于慢慢走向金夫人,金夫人抱住金佩,揉揉她的小拳头,“这是心疼妹妹了?娘不是说了这是好事,你现在不明白,等你长大后...”
“我不要妹妹裹脚!”小小的金佩跺着脚开始大叫。
“好了,你说不裹就不裹了。”金夫人摸着金佩的拳头,“你是个小姐,又不是小畜生,怎么能咬人呢,来张开口让我看看你牙咬坏了没有。”
金佩被金扇小心搀扶着,她们贴在一起,金佩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她抱住金扇,死活不让别人靠近她,而金扇软软地躺在她怀里,如同一只小雏鸟,在她的羽翼之下成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