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姑苏锦市开秤,月蚀执青绸伞立在生丝堆前。
当朱家掌柜将秤砣换成磁石时,她突然轻笑:"东南风急,当心迷眼。"伞骨飞旋击落磁石,露出底下暗藏的北戎狼头币。
人群骚动中,谢云澜的玉箫抵住朱掌柜后心:"内子顽劣,让您见笑。"
他温润嗓音里,月蚀正用簪子挑开生丝捆,鎏金砂簌簌落地,正是军械案失踪的火器填料。
"夫君快看!"她举着染金丝的桑叶转身,裙裾旋出芙蓉色。
谢云澜接叶时顺势揽住她腰肢,在百姓喝彩声中低声耳语:"今晚有鲥鱼宴,可要同往?"
画舫烛火映着粼粼波光,月蚀咬着糖画看岸边走马灯,忽觉颈间微凉,谢云澜正为她系上翡翠璎珞新换的冰蚕丝绦。
"前日弄脏了旧绦子..."她抚着璎珞呢喃,忽见灯影里闪过戴狼头面具的身影。谢云澜的玉箫已击碎面具,露出的脸却是白日里卖糖翁。
月蚀的银针刚要出手,忽被谢云澜握住:"仔细手疼。"他广袖翻卷间,刺客已坠入湖中。
涟漪荡碎满江灯影,她望着两人交叠的倒影,忽然轻唤:"夫君,那盏凤凰灯..."
谢云澜买灯的手顿在半空。二十年前上元夜,血凤凰也曾指着凤凰灯对他母亲笑。怀中人无意识的亲昵,究竟有几分是真心?
玉箫击碎狼头面具的刹那,糖画在她齿间碎成齑粉。
刺客落水的涟漪中,谢云澜望着她颈间晃动的璎珞,二十年前的血凤凰灯突然在记忆里明灭。
云锦坊的百足檐在暴雨中垂落血线,月蚀的算珠声突然停滞,撞在鎏金账本上,迸出几点火星。
月蚀指尖按在"丙字号"账目某处。泛黄的纸页上,生丝收购价目如毒蛇盘桓——每担二两银的差价,正蚕食着江南十三州的经济命脉。
三日前收购的辽东柞蚕丝,入库数量比市价暴跌时的采购量多出三百斤。
"夫人觉得这匹妆花缎如何?"谢云澜广袖拂过织机,锦缎上喜鹊登梅的纹样在烛火中摇曳。月蚀的银簪刚触到梅枝,金线突然扭曲成尸山血海,那些被斩首的喜鹊眼珠滚落,化作她记忆中暗杀过的漕运使面容。
见月蚀皱眉不语,谢云澜广袖拂过屏风,"夫人觉得这蜀锦定价不妥?"二十匹新染的绛红绸缎如血瀑倾泻。
他笑着递来冰裂纹茶盏,袖中密信却悄然滑入炭盆,烧焦的边角显出一个"漕"字。
月蚀的银簪突然刺穿绸缎,挑出根泛青的蚕丝:"夫君可知,辽东丝掺毒柞叶,遇水会析出..."
话未说完,蚕丝在她指尖燃起幽蓝火焰,将账本烧出北斗七星的焦痕。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响突然变调,寅时的更鼓渗着寒气。月蚀冒雨查验蚕室。
月蚀掀开库房第七口樟木箱时,指尖传来黏腻触感。
本该雪白的生丝泛着青黑,每条蚕茧都裹着蛛网状血丝,正是暗影门特质的血蛛蛊。正欲翻看,三十六架织机同时迸裂,淬毒蚕丝如银瀑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