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鹰端坐在空荡房间中央的锦垫之上，身材干枯瘦小，皮肤是极深的褐黄色，脸上道道皱纹堆积，像一棵皱皮老树。
楚云留正要开口询问，兰鹰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抛过来一只竹筒。
兰鹰道：“问诊前，先抽买命签。”
楚云留闻言，从筒中抽出一只细签，上面墨笔写着：“炼妖池，万花镜。”
苏沈道：“兰老先生的意思是，请您先办妥签上所写之事，取得炼妖池的秘宝万花镜，再来请他诊治。”
苏沈也同样抽出一签，悄悄看签文，松了一口气：“璇玑宗正好收藏有幻妖谷的火莲，我马上派人送来，我的伤还望兰老先生……”
白小玖冷笑一声：“在事情办完之前，你休想拿到元婴。”
苏沈敢怒不敢言，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抽完签，兰鹰老者就像死了一般，阖眼垂头端坐。
楚云留道：“小玖，这万花镜市面上是否能买到？”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他也不想劳神费力地奔忙，何况《碧落黄泉录》载有他被南疆妖族杀死的谶言，这个关口主动去南疆，太晦气。
白小玖道：“炼妖池距离南疆与中州的边境线有千里之遥，捉妖师很少会进入如此深的腹地，就算联络妖市，恐怕也拿不到现货。”
黎墨星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主动伸出手，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掌道：“师尊好像有些不安，是在担忧什么吗？”
楚云留触电般缩回手，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不满你们说，我不熟悉南疆环境，怕无法保护你们两人……”
黎墨星认真道：“师尊如果害怕，我们还是处理完白家命案就回仙门吧，向酒师兄现在并无性命之忧，没了金丹，他还可以做凡人，平凡度日，有何不好？”
楚云留苦恼扶额：“向酒这个高傲性子，让他放弃修为做凡人，肯定比杀了他还难受……不行不行，收拾东西，咱们去南疆。”
黎墨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师尊对大师兄可真好。哪怕南疆之行会让师尊身陷危难，师尊也会为他前去吗？”
这话语气古怪，但他不知具体怪在哪里。
楚云留想到寒□□中的向酒，最后一丝踌躇也消散殆尽：“那当然，再说，我不信什么危难能绊住我的脚步。小玖，你也想去南疆，对吗？”
白小玖坚定道：“鳞族聚居地就在炼妖池附近，我要去将那只害了我家人和苏夫人的鳞妖找出来。”
楚云留道：“至于墨星，其实你可以不去，但我私心……希望你跟着。我觉得你可以……辟邪。”
白小玖“噗嗤”一声，忍住笑。自巨变发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师叔这话中肯，与妖魔气质相近的人族，反而不易招惹妖魔。”
黎墨星微笑，却说：“碧落仙门弟子一身正气，自然能使妖邪退避，这也是师尊教导有方。”
这都能拐着弯夸他……
这孩子的嘴是在蜜罐子里腌过吗？
白小玖从白家书房中翻出一张南疆路观图，又开列清单，指挥黎墨星去找城内的其他捉妖师购买了两件百妖色羽服和其他随行物品。
白小玖道：“百妖色羽服不仅能够迷惑妖族视线，更重要的是，还可以防止妖气侵体。不过，只防得住一时，若是经年累月在南疆行走，必然会换上腐骨病。切记，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能脱下这羽服。”
黎墨星的羽服稍大，蓬松地包裹着他清瘦的身躯，倒像一只毛绒生物的幼崽。
楚云留忙摇头挥散脑中幻觉。
什么毛绒幼崽？！
什么鬼滤镜？说好的拿他辟邪的呢？
三只五颜六色的花孔雀来到摩诃城南端城门，准备出发。
白小玖道：“还有一事，妖域之内不能御剑，只能徒步而行，许是南疆的古怪地气所致，不论飞剑还是浮空符，在南疆都难以奏效。”
说着，她的右臂忽然一痛，那环形印记似乎灼烧起来。
随即，她听到了黎墨星的传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白师姐，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你想做什么？”
“我要让师尊，吃一点苦头。”
白小玖警觉道：“你什么意思？如果你敢害他性命，我们的契约即刻解除！”
她与楚云留相识虽短，但一路上他帮助她良多，白小玖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险境。
黎墨星道：“只是一点点苦头，不会伤到他……我只是，很生气。”
白小玖简直无法理解：“我警告你，南疆腹地很危险，稍有不慎我们就会丢命，哪有闲心让你乱撒气？”
此刻，黎墨星正甜甜笑着，跟楚云留闲聊打趣，外表丝毫看不出哪里生气。
这传音术法也十分古怪，竟能不被师叔察觉。
还有那手臂上的烙印。
即便是崇尚艳彩文身的妖族，也没有类似符号，更不用提中州正道……在中州，连画符画得丑些，都会有人质疑是不是邪修，惹来侧目。
城门一开，一股灰扑扑的雾气卷地袭来，雾气中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影。
白小玖用听不懂的语言低声念诵，手中一块造型古怪的罗盘疯狂转动，最终停止，指向一个方向。
“这是雾沼，妖界与人界真正的边境，此处妖气稀薄，雾尚无毒，等再向南行三十里，雾便可以融化人的皮肤。”白小玖道。
为防走散，三人手挽着手，白小玖开道，楚云留断后，黎墨星居中。
“师尊，你的掌心全是汗。”黎墨星扭头幽幽道。
楚云留强作镇定：“那是水汽凝结，乖，不怕。”
不不不。
他怕死了。
他想到极度不愉快的鬼屋经历。
这样的环境简直是……天选闹鬼胜地好吗？
茫茫雾海中，浓重的白色压迫视线，不辨日夜，这里或许终年晒不到日光，阴冷的黑夜与纯白交织在一起，阴冷非常。
楚云留突然顿住脚步。
黎墨星和白小玖都被他牵扯得停步。
白小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师叔，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