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叙抬起眼帘望向尉迟璟,那人紧蹙着眉头,眼中已爬上了红血丝,但却不见半分物化浊气,依旧那般清澈悠远,宝石一样的名贵,明月一样的气质。
闻叙心里刺痛,刚才不该逼他立刻决定的。
“殿下累了,快回馆驿歇息吧,明日还要启程回巡抚衙门。”
尉迟璟有趣地看着他,感觉脑中的混乱也清晰了许多,勾了勾手指示意闻叙靠近些:“过来。”
闻叙走到尉迟璟身边,低低地深弓着腰,让自己低过殿下。
那人竟拉过了他的手:“公公的手,还是这么凉,冰得本王头疼。”
闻叙不敢缩回手,局促不安:“是奴才的疏忽。”
“无碍,不用总是认错。”
殿下对他说无碍。
皇子会这样宽恕做错事的奴才吗?
既非合宜,更不在理。
闻叙没有空隙思考,只是抚摸殿下玉指的修长和掌心的温暖,想要把这种触感牢牢记下。即使无法长久拥有,触碰过也足以慰藉平生。
尉迟璟松开手:“前日本王所问,公公是否早就知晓,何故避而不答。”
闻叙退后两步回到侍奉该站的位置:“王爷那是犹豫不决,心中不愿将他们的遮羞布掀开。而今日是奴才知道,殿下心怀大义,绝不会苟循私欲。”
“是吗?”尉迟璟盘着刚从闻叙袖袋中偷偷取出的珠串,“公公这么了解本王?”
闻叙恍惚,全然不觉刚刚尉迟璟从他身上取走了东西。
尉迟璟把珠串递给他:“公公丢了东西都不知道,方才尽去想些什么了。”
闻叙双手接过:“是,奴才,可能有些困了。”
是夜,郑奎安和王吏发两家宅邸灯火通明,臬司衙门将那些从凛州百姓身上刮敛下来的财富带回了巡抚衙门。
成箱的金银财宝,锦衣玉帛雪花一样运进府库。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是凛州一冬未见的雪花;
也是百姓寒了多年的被褥。
除去吃穿所用,还有歌妓、仆从数百人之众。其生活之奢靡着实令人咂舌。
也正是这夜里,北风乎起,院中树影婆娑。
一声闷雷,势要将这沉积了三季的苦楚尽皆杀破。
雷响一声迭过一声,最清晰的那声雷响携雨而来。
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如乱鼓齐响,北风呼啸而来,卷席着雨滴形成一道倾斜的珠帘。
待雨停后,潮湿的土地会写下新生和希望。
闻叙被雷声惊醒,披着长袍走到屋前,只见乌压压不见边际的云,和倾盆而下的雨。
他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摸了摸雨滴,喃喃自语道:“此乃殿下之意感动上苍乎?”
闻叙收回手,晾干手掌的湿润,又说:“莫信鬼神,此乃凛州百姓积福所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