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叙是独独效忠于皇帝的。
宦官一类,大都只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行事,无牵无挂,无亲无故。没有妻子,财产无处承继,也就使宦官没有私心,只为自己的权势地位,攀附着皇帝,一层一层向上爬。
太监都是芦苇漂泊之人,这也是历代以来皇帝将大权下放给宦官的缘故。
荣华、富贵、权利、地位,在宦官们为人说长道短的生命中,像魔咒一样盘旋在他们脑海里。
刘畅坐在东厂提督这个位置上已有八年之久,其势力根深蒂固,从宫廷内到外派的各司,基本都被刘畅的人所覆盖。司礼监中位置仅低于掌印太监吴勤,就算和内阁站在一起议事也是位列前排。
闻叙明白各部的利害关系,皇帝此行特意留下了东厂的人,大抵是为了将事情全盘揭出,铲除刘畅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可是刘畅肆意横行这么多年,宏治帝并无动作,一向放任自为。而刘畅所为,必有盈余孝敬皇帝,或者说是在宏治帝的默许下互利共赢,那为何皇帝近来不再容忍了。
只有一个因素,那就是户部掺进来了。
宏治帝想规劝户部做事老实本分,闻叙就不得不完成宏治帝交代的任务。
忠诚和听话,才是在皇帝身边做事的唯一准则。
而尉迟璟和尉迟礼不同,他们是宏治帝的儿子。
立场不同,办事的心境自然不同。
闻叙需要做到铁面无私,皇帝一向乐见太监与各部官员有私怨或私仇,这样他们才能死心塌地地牢牢攀附住他这唯一一根参天大树。
皇帝要让他们知道,只有自己才可以给予他们所想要得到的一切。
而尉迟璟难以做到百无禁忌,他有父母,有师长,有兄弟,有同僚。
尉迟璟不是孤身一人活在世上,他的牵绊太多了。
“殿下,舒服些了吗?”闻叙轻声打破沉默,手上还在做着按揉。
尉迟璟后仰靠在椅背:“公公力道正好,往日可是学过按摩的技法?”
“奴才侍奉陛下,自然要习得让人舒心的技艺。”闻叙垂眸看着尉迟璟头上的发冠,“殿下,奴才有话,不知当讲否?”
“公公请讲。”
“自古以来,都是先君臣、后父子。为君者权衡得失,周全天下;为臣者竭忠尽能,舍生抱死;为父者严慈宽厚,为子者仁义礼孝。君为父,民为子;民重君轻。若子伤民,可是不忠不孝?若臣子谏之,岂曰不仁?”闻叙语未毕,便伏地叩首,“奴才妄言,冒犯殿下,请殿下罚处。”
尉迟璟蹙眉,头比刚才还要疼。
“来人。”尉迟璟沉声叫来衙役。
“卑职听令!”
又是一阵沉寂后,尉迟璟终于开口道:“加派人手,你二人其中一人前往抄没郑奎安的府邸,另一人押送三人至巡抚衙门入监待审。”
两枚执行令牌被扔出,发出清脆的声响精准地落在衙役脚边。
衙役跪地捡起令牌拱手:“卑职遵命!”
闻叙松了一口气,身体仿佛支持不住,伏得更低了些。
闻叙不敢擅自抬头,余光中瞥见尉迟璟的靴子踩在他的肩头轻轻按了下。
“起来,别跪了。”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公公怎敢如此大胆,想效仿比干死谏?你当本王是不懂事理,以情断事之人?”尉迟璟停顿吸气:“还是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奴才不敢。”
闻叙眼见又要跪下,尉迟璟伸腿拦在他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