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寅时,他们到达大王山脚下,官道沿着山脚蜿蜒向前,道路两旁枯枝投下团团黑影,平添几分可怖。
任飞勒马,望着看不见尽头的路,眉头紧拧,还要穿过大王山,才能抵达兖州。
“兄弟们,继续赶路。”
寒风如刃,割裂枯枝上的积雪,雪团混着飞舞的棉絮直直盖在脸上,令人睁不开双眼。
万籁俱静,视线受阻,只听得马蹄踏着厚雪的簌簌声。
忽然,一阵铁链声响起,众人骤然警觉,扬绳勒马,可雪天路滑,已然来不及,不少士兵纷纷坠马。
孙豹眯起眼睛,看清雪里隐藏的绊马索,连忙扯着嗓子吼起来,“有埋伏!”
任飞握紧长枪,眉眼凝着寒冰,他环视四周,冷声道,“宵小之辈只会躲躲藏藏,有本事现身,一决高下。”
话音刚落,刺耳的口哨声响彻雪夜,四周渐渐出现人影,不消片刻,就将任飞等人团团围住。
这群人皆戴着面罩,看不清神色。
张挽默默打量他们,视线从穿衣打扮转移到武器形制上,不由皱眉,“任飞,他们不是北周追兵。”
任飞上前,“你们是谁派来的?”
对方首领并不答话,露在面罩外的眼睛泛着冷光,只见他一抬手,所有人一拥而上,招式猛烈,夺人性命的意图昭然若揭。
张挽身法灵活,转身间便干掉了三个人。
她看向为首的男子,突然冷笑,“长沙王的人?”
闻言,那男子眼神一闪,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神色愈发冰冷,招式变得更加阴狠。
看来她猜对了。
首领提起大刀砍过来,刀锋凌厉,扫起细雪飞扬。张挽挥臂格挡,借力避开,后退数步。
短短一下,她的手臂被震得发麻。
首领杀意愈盛,转身继续挥刀,任飞余光一瞥,杀了两人挡在张挽面前,“我来对付。”
张挽点头,此人她不一定能打过。
任飞枪法精湛,武功造诣颇高,首领不敌渐渐吃力,他看向张挽,眸中染上些许焦急。
片刻后,他招式更加猛烈,使尽浑身解数,似乎急于摆脱任飞。
任飞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他挥舞长枪将他缠住,不让接近张挽分毫。
张挽一刀接一刀,发丝已被鲜血染红。
那些人见任飞以一当十,不敢靠近,转而向他们聚拢。
将士们守卫寿阳本就筋疲力尽,再加上雪天赶路,早已气力散尽,招架不住,不知不觉间已经死伤数人。
张挽将刀刺入敌人胸膛,迸溅的鲜血让她有一瞬间晃神。
忽然,后背传来刀剑刺入皮肤的声音,她打一激灵,转身望去,只见丁小三挡住她身后,一把刀穿透肋骨,涓涓鲜血染透铁甲。
“老大,小......心......”
说完,丁小三猛吐一口血,瞳孔涣散,渐渐垂下身子。
“小三!”
“小三!”丁二双眸猩红,发狠砍向那人,直到黑衣人尸首异处,仍旧不肯罢手。
刹那间,一左一右两名黑衣人偷袭,同时将刀刺入丁二胸膛。
张挽来不及抵挡,只能砍下那二人的头颅,染红雪地。
看着丁二倒在丁小三的尸体上,她浑身冰凉如坠冰窖,拿刀的手颤抖不止。
为什么?为什么!
保卫家国的将士没有马革裹尸,死在战场,反而被自己人背后捅了刀子,变成孤魂野鬼。
张挽粗声喘着气,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全身神经似要爆裂,她绝望仰头,泪流满面。
丁小三还没娶到心仪的新妇。
丁二的家中还有妻女盼他归家。
泪珠混着血迹划过脸颊,张挽眼神空洞而癫狂,仿佛从地狱爬出的幽魂。
“杀!”
张挽提刀冲向黑衣人,招式疯狂,身形过处鲜血四溅。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被血腥味填满,那一份洁净的白逐渐被鲜血染红,连枯枝都被溅上血色。
包围圈越来越小,孙豹捂着肩头的伤口,焦急道,“小将军,老大,你们找准时机先突围,我等留下拖住他们。”
孙豹心里清楚,凭借小将军和老大的功夫,他们定能逃脱,如今硬撑着,不过是为了他们。
“不行,要走一起走。”张挽坚定摇头,事到如今,她明白这些人是冲自己来得,死了那么多兄弟,她不能再拖累他们。
“老大,你们先走,”孙豹猛咳几声,肩上的血又溢出许多,“我是个粗人,除了杀人什么都不懂,你们身份贵重又足智多谋,你们活着,收复寿阳才有希望。”
张挽苦笑,心似乎被无数根针扎刺,“女娲造人,无分贵贱,到底是谁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她看向孙豹,目光坚定,“世上只会有一个孙豹,没有替代,我也一样,我若想活命,一看天意,二靠自己,绝不会踩着你们的鲜血踏出活路。”
张挽想起丁小三失神的瞳孔,喃喃低语,“否则,我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老大。”孙豹抿唇不语。
突然,任飞轻笑出声,他看着她,染血的眸子有释然,有痛快。
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就是撤出寿阳。
他不想在同一个地方遗憾两次,“阿婉,幸好有你在身边,这次,我们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好,”张挽眉宇飞扬,猩红的眸子染上杀戮之色,她扬起环首刀,大喝,“冲,干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