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影影绰绰,微风掠过温润的眉眼拂起黑发,明明少年模样,却总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错觉。
万籁俱静只有树叶沙沙作响,突然,少年微微一笑,向她缓缓走来。
“你比上次看起来好多了。”少年站定,似是老熟人一般打着招呼。
无事不登三宝殿,张婉有些不祥的预感。
“是好多了,多谢郎君的药。”
半月前,张婉刚穿越来时晕在院外,是这个少年救了她。
之后请医买药,还给她留了不少银钱,本以为遇到了善人,如今看来不是。
高颎见她一副戒备的模样,有意无意地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鬓发,“上次给的钱用完了吗?”
张婉又是一惊,沉默不语。钱已经花了,还是还不起了。
许是瞧出她的窘迫,高颎笑了,眼中划过狡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张婉若是老赖,倒也不怕催债,但她从小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欠钱还钱是天经地义,不还钱,还劳动力也一样。
见有转机,她已是换了一副模样,谄媚讨好,“郎君有何吩咐?”
“借你家小住几日。”
高颎唇角扬了扬,不等她答应便施施然走了,他给自己挑了间屋子,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观察了几日,张婉觉得这位“租客”大概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物。
平时白日是见不到他人的,晚上也不一定能见到,偶尔在家,见黄大娘和任飞来访,也会默默躲进屋子。
可是也有好处,譬如他吃饭也会连着改善张婉的伙食,见她读书闲来无事也会在旁边指点一二,偶尔也会从外边带回小孩子爱吃的桂花糕……
如此种种,张婉心生疑惑但也不愿探寻,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招惹一些麻烦。
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覆下一团黑影。
高颎刚从外边应酬回来,温润的面颊还带着醇酒晕染的绯色,见女孩仍旧伏在案边,忍不住走了过来。
“女孩家为何苦读?”
张婉从书中抬起来头,鼻尖嗅到若有若无的酒气,眉毛不自觉地皱了皱。
“读书可以明理,辩是非,还能赚钱养活自己。”
世家大族的女郎读书识字,不过是为了凭着几分才情寻个好郎君,琴瑟和鸣,打理内宅,相夫教子。
如今小小孩童竟然口出大话。
高颎失笑,“你这般苦读,怕是未来夫君也有所不及,如此这般是不是为了以后敦促他做个大官,自己好做个官太太?”
他本是开玩笑,却见眼前的女孩黑着脸,义正言辞地反驳,“我读书只为了自己。”
“女子入不了仕。”
“那我便经商。”
高颎倚在窗边,双手抱胸,微微眯了眯眼睛。
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反驳,神色有些不悦,他的眸中掀起嘲弄,“你可知士农工商,商为末等?”
张婉眸中燃起星火,“那便是这世道错了,与我何干。只要我挣的钱干净,用它好好生活,管别人什么看法。”
高颎看着女孩子坚定的眼神,嘲弄慢慢变成疑惑,“那嫁人呢?”
“业未立,何以成家。”
高颎一时失语,这些离经叛道的话令他恍了神,仿佛跟他对话的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位及冠的少年,意气风发,正处在壮志不言愁的好年华。
可少年毕竟是少年,做不到完全的喜怒不形于色。
高颎被一个小女孩说的哑口无言,有些羞恼,“小儿满口胡言。”
说完甩袖,转身离开。
张婉看着那道背影,无所谓地瘪瘪嘴。
她本不想争执,但是平等和公正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她实在忍耐不了这样的迂腐之词,也忍受不了那些男人将这些糟粕的思想奉为圭臬。
自这天后,张婉再也没见过高颎,要不是夜间有时能看见跳跃的烛火,她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偷偷搬走了。
绿树浓荫,暑气愈重,即使一动不动汗珠也止不住滚落。张婉拿着蒲扇用力扇着,不仅凉快不了多少,反而因为挥动手臂愈发燥热。
任飞拎着食盒进屋,身上轻衫已被汗水打湿,“这天太热了,你来瞧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张婉打开食盒,只见一碗冰冰凉凉的糖水还在冒着冷气,她欢呼一声立马享受地来了一勺,入口冰凉,清甜可口,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这几天怎么不见你人影?”
任飞见她吃得香甜,满足地笑了,他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汗珠,故作神秘道,“这是机密,可不能说。”
戚,张婉不在意地翻他一个白眼,继续吃着冰甜的糖水。
任飞见她不理自己,心痒难耐反倒着急起来,不由主动凑上前去,小声道,“罢了,我和你说了,你不准出去乱说。”
“听说北边那边来人了,想要刺探我朝军情,这几天我跟着爹连天带晚搜捕,可累坏了。”
张婉心中咯噔漏跳一拍,心虚问道,“可抓到了?”
“还没。”
闻言,她轻呼一口气,这在任飞看来就是实打实地轻视,他因羞恼汗珠流得更快,“我跟你说,实在是贼人太狡猾!”
张婉频频点头,“明白,今天我什么都没听到。”
张婉一边敷衍一边吃着糖水,看得任飞只得作罢。